早晨10:15分。寧市睿雲集團總部大樓。

大廳一角的咖啡廳裡史無前例的空無一人。公司前臺的四位美女接待像往常一樣穿著整齊的職業裝，畫著精緻的妝容，臉上的微笑似乎比平日裡還要親切幾分。

章小暖急匆匆的衝進大廳，從挎包中摸出門禁卡，在閘機前快速刷卡透過。按下高層電梯的按鈕後，她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順手把門禁卡掛到了脖子上。

門禁卡上貼著醒目的證件照，照片下印著“章小暖-Dora Zhang，高階專案組長-Senior project lead”兩行字。

剛才，四部高層電梯都顯示停在了21樓，恰好是章小暖要去的樓層。

她一邊無聊的等著電梯下來，一邊從包裡摸出剛才在路邊買的早餐，大口嚼起了鮮肉包。掛在她手腕上的另一隻塑膠袋裡還裝著一顆溼漉漉的茶葉蛋。

電梯到達一樓，章小暖快步走進去，按下了21樓的按鈕，嘴裡也加快了吞嚥包子的速度。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21樓到了。章小暖無奈收起還沒吃完的包子，快步走出電梯，抬眼看到黑壓壓一片人，頓時愣在了原地。

發生了什麼？走廊裡怎麼會有一群西裝革履的大佬？

“章小暖，你怎麼回事？還不讓開。”

略帶惱怒的低聲斥責，是章小暖的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消費品和零售事業部總裁陳方哲的聲音。這是她在工作中能遇到的最高階別的大佬了，還只是偶爾遇到。

“肖總，22層也是我們消費品和零售事業部，我們現在上去。”

畢竟是見過大場面，久經職場的46歲成熟男人，陳方哲迅速調整了情緒，繼續用平實的語氣向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男人做著介紹。

肖徹卻彷彿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目光死死的盯著傻站在他面前，堵住了電梯口的章小暖。

章小暖的眼中一片駭然，腦子裡像是被鐵錘捶打過千百遍的木頭，只剩下漂浮的碎屑。無數的聲音和影像蠻橫的衝破了被她壓在心底的記憶，佔據了她所有的感官：

“……他叫肖雲徹，寧市第一家族，首富肖家的第三個兒子……他怎麼可能愛上一個乞丐家的女兒，不就是和你玩玩嗎……”

“……我和他要訂婚了……”

“……別再糾纏他，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廉恥心總還有吧……”

胸口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喘不上氣來，雙腿發軟，章小暖無意識的抬手想要攀住任何可以幫助她站立的東西。

“啪”的一聲，電梯口的方臺上擺放的觀賞綠植被推下了檯面，花盆摔的粉碎，泥土四濺。

章小暖驚恐的收回手，手上拎著的塑膠袋被方臺角上的金屬包邊勾破，袋子中吃剩了一半的鮮肉包和還沒來得及吃的茶葉蛋掉在了地上。

溼漉漉、圓滾滾的茶葉蛋帶著泥土和醬汁滾到了肖徹的腳邊，他身上垂順的西褲褲腳和鋥光瓦亮的皮鞋被飛濺的泥土沾汙，瞬間失去了原本優雅的光澤。

肖徹滿目震驚，垂眸瞟了一眼地上沾滿了泥土的包子和腳邊的茶葉蛋，再抬起眼眸，神情早已平靜如常。他自然的抬起左腕，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一言不發。

陳方哲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那個……肖總，這位同事是我的專案助理，叫章小暖。我們西郊的購物中心在進行智慧門店升級，小章是專案組長，負責跨部門溝通和協調，經常要沒早沒晚的出現場，會不定時回公司……”

說話的是章小暖的頂頭上司，專案經理王建業。他原本站在陳方哲的側後方，見老闆臉色不對趕忙抽身上前解釋。

王建業轉頭看向章小暖，語氣是在訓斥，細聽內容卻像是在幫她開脫：

“趕不及就不要趕了嘛，也沒強制你回公司參加員工大會。平時做事倒是沉穩細緻，今天怎麼毛毛躁躁的，還不趕緊向肖總道歉。”

“對……對不起……”

章小暖的目光只敢看向地面，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除了“對”字，後面的什麼也聽不見。

“快去找保潔把這裡收拾一下。”王建業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她趕緊離開。

章小暖麻木的點了點頭，身體笨拙的往牆角挪了挪，讓開了電梯口的道路。

“叮”的一聲，已經開開關關了兩次的電梯門重新又開啟了。

“肖總，這邊請。”

陳方哲面帶微笑做了個請的姿勢，伸手按住了離他最近的一部電梯的按鍵。一群人安靜的分散到四部電梯裡，剩下的人徑直從樓梯間走了上去，走廊中頓時變得空空蕩蕩。

“小暖——章小暖。”

一個清脆的女聲打破了章小暖的發愣失神。紀萍萍見人都走了，從格子間鬼頭鬼腦的溜了出來。

“你怎麼了？嚇到了嗎？”

章小暖木然的搖了搖頭。

“你還真是夠倒黴的，怎麼就頂頭撞上了新總裁，要是我也肯定會被嚇到。誰見過這場面啊，整個集團的中高層大佬都出動了，各個都穿的像社會精英，搞不清楚狀況的還以為是黑社會約架呢……咱們這位新總裁真是夠逗的，去會議室和經理們開開會、聊聊天不就得了，非得整個花活，帶著人一層層的來掃樓……估計是想過過巡視自家江山的癮吧，順道看看咱們這些佃戶有沒有賣力幹活，資本家的心思咱也猜不透。聽說早上九點就開始了，走了這麼老半天，他也不嫌累得慌……”

紀萍萍嘰裡咕嚕小聲說了一大堆，章小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們倆是同一批進的公司，在一起工作三年，紀萍萍又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兩人私底下的關係倒真是不錯。

“你出現場去了？那幹嘛還趕回來啊？集團換不換新總裁和咱們這群打工人又沒什麼關係。”

章小暖沒有回答。她是起晚了，連著趕了兩週的方案，昨天夜裡終於弄完了。這些天忙的暈頭轉向，要不然她也不會忘記人事部發的通知。

怪不得今天人人都用心裝扮呢，就連眼前娃娃臉、波波頭的紀萍萍也難得穿的更成熟、更職業了一些，人事部要在員工大會上宣佈新總裁嘛！

她倒好，和平時一樣隨便。

寬鬆的白襯衣搭淺藍色九分牛仔褲，棕色的淺口低跟小皮鞋，太休閒了。幸虧為了遮蓋熬夜帶來的黑眼圈和發黃的面色，她今天早上難得畫了個精緻的淡妝，配上茶棕色的齊耳捲髮和不規則的幾何形耳墜，像個都市白領的樣子，還不算太失禮吧。

“萍萍，幫我叫保潔阿姨過來吧，我先回工位休息一下。”

紀萍萍打量著章小暖的臉色，微微皺眉。

“你去休息吧，我來叫人。你的臉色怎麼這麼白，是不是低血糖了？”她看了一眼地下。“這包子和茶葉蛋不能吃了，要不要我去樓下幫你買點吃的。”

“不用了，我不餓。”

章小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背起挎包遲鈍的走向自已的工位。阿徹，你終於回來了……可為什麼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