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無煜那些“無法出現在報告中的推測”，她原本半信半疑，如今卻被一個外環代理人輕易地逼近核心。

這已經不只是“裝置被盜用”那麼簡單。神聖矩陣的運作軌跡，與能源計劃遺留的舊網格高度重合；而整個系統之龐大，絕不可能在沒有內線協助的前提下悄無聲息地完成。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

那些年理事會內部始終三緘其口的“能源失敗”，那些記錄裡說不清的“技術難題”和“試驗者意外死亡”……如果不是事故，而是蓄意安排呢？

如果從十五年前開始，就已經有人悄然為這張網路騰出通道、清理障礙？

她曾以為這是最糟糕的設想，可現在看來，根本還不夠壞。

那些“另類構想”的官員們不僅在默許神聖矩陣，他們甚至可能早已與神聖矩陣教團、天啟教團這些地下勢力達成某種默契：由前者提供管道與技術，由後者注入理念與獻祭邏輯。

而那些對外環發展有著“另類構想”的官員們，正在利用自己的職權，為這條走私網路提供庇護和支援。

a環默許神聖矩陣的崛起，甚至還有可能早已與天啟教團達成共識：前者負責提供技術、製造超凡者，後者負責理念輸入、獻祭實施。

而負責維持秩序的上層官員，正在親手為混亂開門。

一種無法言說的戰慄從脊背爬上來。

她多希望這只是自己的妄想，一場過度腦補的陰謀論；多希望只是某個極端組織擅自行動，而不是整個系統出了裂縫。

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還有迴轉的可能。

“如果……如果真如你所說，”炙驍的聲音罕見地透出一絲遲疑，“這背後的人，不會是一般的官員。可為什麼？我們的決策層都被矇在鼓裡，又是誰在背後推動這一切？”

她不願說出“無法想象”的那句話，但神情已說明了一切。

這件事的分量，遠超出任何正常體系能掩蓋的程度。

哪怕只是中層批准，也不可能支撐這麼多年不被察覺；更何況是從能源計劃時代一路延續下來的龐大網路。

這已經不是誰在濫用許可權的問題，而是整個體系某處存在徹底的空洞——一個足以吞下無數命令、工程與犧牲的黑洞。

炙驍快步走向更深處的走廊，像是唯有前進，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是的，很奇怪……一切都太奇怪了。”她喃喃低語，像是在質問誰，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種設施根本不該出現在教堂下方。我們從不允許宗教滲透系統結構。能源計劃的分佈圖上不可能有宗教設施，所有節點都是專門建造的標準化功能性建築。”

她說這話時，語氣已完全不同，不再是秉公執法的冷靜審問，而是對整個秩序體系產生動搖的人，在逼近她始終不願面對的那個答案。

不止是神聖矩陣的滲透，也不止是能源計劃的腐爛，而是整張圖紙、整座系統、整條管道，可能一開始就為“血”騰出了位置。

“你的情報從哪來的？”炙驍突然想起來，看向星榆。

星榆不置可否：“代理人當然有自己的渠道。”

不得不說——芽這一回幹得不錯。

有了她的情報蒐集，一切是事半功倍。

炙驍看著她，嘴唇緊抿。片刻後，放棄了深入追究的念頭。

“好。那我們繼續。”她說，“天啟教團……恐怕遠不止是在利用它們。而是從頭到尾，一直在系統內部。我們必須繼續，看看還能查出什麼。”

……

“哈啾！誰在背後偷偷誇我？”

正在自己小屋裡的芽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尖，眨著眼睛抬頭看天花板。

她歪著腦袋想了兩秒，忍不住笑出聲：“啊，肯定是老闆。肯定會很滿意的！”

她一邊說，一邊啪地關上電腦，把螢幕上跳動的資料流關閉，連帶著音響裡迴圈播放的歡快歌聲也戛然而止。

空間安靜下來。芽放鬆地癱倒在沙發裡，雙手張開掛在靠背上，腿也搭上了茶几，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閒時光。

“我太強了……今天也是為世界和平做出貢獻的一天！”

她隨手撕開一包薯片，剛往嘴裡塞了一把，還沒嚼兩口，就聽到門“篤篤篤”地響了三下。

“外賣這麼快？今天也太懂事了吧～””她蹭到門邊，順手在桌上摸著零錢。

門一開啟，她的動作頓住了。

不是熟悉的外賣員，而是一個陌生女人站在門口。

帽簷壓得很低，毛衣鬆鬆垮垮地披著。黑色的長髮垂在耳側，臉在陰影裡顯得有些模糊，手裡沒提什麼，神情溫和，嘴角還掛著一抹柔和的笑。

看上去就像是某個住在附近、偶爾來串門的鄰居。

可她的眼睛——那是一對格格不入的金色眼睛。

光線透過門廊投在她臉上，那雙眼睛卻彷彿不被光折射，像冷靜的程式碼窺探現實本身。

芽站在門口，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一種說不清的違和感慢慢浮現出來。

“你好，”那個人輕聲說，語調平穩，語速溫柔，“可以和你認識一下嗎？”

芽嘴裡的薯片咔地碎了，眼睛睜大了一瞬，接著生硬笑了笑：“……啊，我……您可能找錯了房間。”

她聲音輕快，語調跳躍，但動作卻慢慢往回退了一小步。

最近被找上門是不是太多了？自己是怎麼洩露地址資訊的？

正思索著，對方忽然輕輕抬手，按住門板。動作沒有一絲強硬，甚至可以說相當有禮貌，卻悄無聲息地阻斷了她的退路。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

她的聲音氣依舊輕柔，從容不迫，像只是在上門借剪刀時禮貌說明理由，金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像是在笑。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誰。”

芽：？？？

她嘴裡的薯片差點嗆回去，咳得肩膀一抖。

“我……我是誰？”她聲音都拔高了一點，表情是一種“你這開場不對吧”的錯愕，試圖讓整個氛圍看起來更像是誤會，“正常流程不是應該你先自我介紹的嗎？你這樣很不禮貌的誒？”

她努力維持輕快的語調，嘴角揚得恰到好處，像平時應付那些無聊搭話的鄰居一樣。

——但掌心已經不自覺冒出一層汗。

她不知道對方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暴露了多少。只能儘量拖住節奏，撐住檯面。

祈雪微微一笑，沒有被這拙劣的轉移話題激怒，只是順著點了點頭。

“好，那你先說。”

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