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底的時候,蔣母給家裡打了電話。
她匯了一大筆錢,足夠還清那個小本上的債務。
隨後她按例般詢問了蔣昭和明昔的學習情況,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蔣昭察覺了她的欲言又止,說道:“媽,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蔣母有些遲疑,她慢慢開口:“阿昭,就是……如果媽媽再找個人搭夥過日子,你……你覺得怎麼樣?”
明昔站在一邊,聽不見電話的聲音,她只感覺哥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就在她以為電話已經掛掉時,他開口道。
“挺好的。”
……
“挺好的?什麼挺好的哥?媽過的挺好嗎?”
明昔拉著他,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沒說話,隔了一會兒才輕輕答道:“嗯。”
蔣昭這一路上都很沉默,他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流逝了,時間真的在往前走,只有他還停留在原地。
他握緊了明昔的手,會不會有一天,她也一樣,慢慢慢慢鬆開他的手。
但是,至少這一刻,至少現在…
明昔感受到手上收緊的力道,看向蔣昭,自從蔣父去世後,他變了好多。
以前的蔣昭很愛笑,他喜歡和李陽陽在田野上奔跑,上山爬樹,下河摸魚。那時候明昔怎麼也追不上他。
後來他不怎麼出門了,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家裡幹活,在別人都在玩的假期,他在兼職,因為未成年,他拿的工錢總是比別人少。
以前人人都說他調皮,好動,是個當運動員的料。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些評價轉為了穩重,懂事,可憐。
他操持著家裡所有的事,包括她。
很長一段時間,明昔也沒見過他笑,不,應該說沒有見過他真正開心地笑。
他面對自已的笑容,總是很朦朧,看向她的眼神帶著一抹憂傷的味道。可能他自已都沒發現,自已的眉頭總是皺著。
明昔伸出手,踮起了腳尖。
她伸手撫向他的眉間,輕輕揉著他緊縮的眉頭。
“哥,不要皺眉頭,會很快變成小老頭的。”
他眼睛通紅,手上一用力,把她扯入懷中。
明昔感覺得到他鼻尖炙熱的氣息噴灑在頸間,溫熱的液體順著衣領往裡滑。
“明昔,媽要和別人在一起了……”
低沉嘶啞的聲音。
這是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理智告訴他,這沒錯,這很正常,媽還年輕,下半輩子找個依靠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況且她是為了我們生活的更好。
但是情感又生出一絲埋怨,一絲憤懣,也許是為山頂上躺著的男人感到一絲不公,為什麼這麼快就將他忘記。
他也沒辦法控制自已的情緒。
明昔感覺得到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自已的情緒彷彿也跟著共振起來。
她環住少年精瘦單薄的腰,很用力,很用力,想要儘可能給他安全感。她說道:“哥,不怕,我在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一直是多久?”
“一輩子,永遠永遠!”
永遠。
多麼天真而美好的詞語,但是在這一刻,他希望這個詞真的存在。
在這個冰涼的夜晚,只有身前這抹熱源,讓他還不至於凍結。
她像沙坪灣明亮的彎月,在漆黑的夜晚讓他能看清回家的道路。
*
高二分科這年,蔣昭不出意料地選擇了理科,所以他留在了本班,選擇文科的人被分出去後,又有一部分人被劃了進來。
其中就有姜恪。
他面對蔣昭的時候不再夾槍帶棒,甚至有些時候還會和他一起探討題目。
蔣昭在學校除了室友許從新,和其他人並不熟,不過點頭之交。
看到他能多交一個朋友,許從容也很高興,但是由於姜恪前車之鑑太多,她時不時地就會監督姜恪有沒有吐出什麼尖酸刻薄的話。
但是姜恪沒有。
他像變了一個人,每天跟著蔣昭的作息,瘋狂學習,沒了文科的束縛,他成績飛速上升,緊緊挨在蔣昭後面,位列第二。
許從容認識他也挺久了,畢竟以前是鄰居,也瞭解他的家庭,姜叔叔一向非常嚴厲。
她猜想是不是他家裡給了什麼壓力,所以對他的臉色也和藹了許多。
期末考試結束的時候,一行人叫嚷著要出去吃飯。
蔣昭在座位上收拾東西,姜恪站在一邊問道:“走吧,一起?”
他搖搖頭,正想拒絕。
許從容說道:“走嘛,反正都放寒了,等到下學期高三了就更沒時間了,大家都沒有好好聚過呢。”
周圍的同學也連聲附和。
氣氛到這,他再拒絕就顯得做作了。
幾人訂了包廂,服務員魚貫而入,把各色菜式端上桌。
“今天我請客,大家隨意。”姜恪豪橫地大手一揮,引起一陣歡呼。
許從新笑嘻嘻拿起選單,說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他唰唰唰點了一大堆,這小子有的是錢,不花白不花。
他可是聽說有飯可蹭,忙趕了過來,用他的話來說,他是身在八班心在一班,作為半個一班人,這個聚餐少了他是沒有靈魂的。
姜恪奪過選單,笑道:“得了吧,你當你是慈禧太后呢,一百零八道都不夠你吃的。”
他遞給一旁的許從容:“從容,你想吃什麼就點。”
許從容說了聲謝謝,接過選單下一秒就遞給了蔣昭。
“蔣昭,你想吃什麼?”
姜恪的臉黑成了一條線。
許從新摸了摸鼻子,感覺有些尷尬,這不就是現場版本的美羊羊和沸羊羊嗎,他這表妹有時候還真是遲鈍,這都看不出來。
為了避免東道主生氣,他忙拉過姜恪,問起了姜父薑母的近況。
蔣昭看著一桌子的菜,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什麼想吃的了。”
許從容也不在意,草草遞給服務員,然後把椅子往他那邊挪了挪,她坐直身體,問道:“蔣昭,你看我今天有什麼不一樣嗎?”
他偏過頭,只見女孩罕見的沒有編髮帶,而是乾脆利落地紮了馬尾,穿著一身淺色長裙。
“挺好看的。”他移開了視線。
從他的口中聽到誇讚的話語,許從容卻很高興,他可能沒有發現,自已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比以前要久。
看來許從新這傢伙還算靠得住。
飯局接近尾聲,一群人吃飽喝足,想去KTV開第二場,走到門口,一輛黑色越野停在門口。
一個年輕男人從後座走下,穿著黑色夾克,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犀利的眼神掃過在場的人。
在場的都是些學生,一時間被面前男人的氣場震住,都安靜了下來。
姜恪硬著頭皮走上去。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