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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千狼窟血祭陣

她記得姐姐跟她說,活著總需要一個理由,從前是她,後來是枳來和她。

她說:“枳來有那麼重要嗎,不過就是一個油嘴滑舌的男人。”

“有。”白小七說:“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那時候的姐姐是笑著的,她說起枳來的時候,一直都是笑著的。

白小九看著手中的勳章,勳章,勳章。都是這該死的勳章,歡歡的哥哥為了它死了,枳來也為了它死了,現在姐姐也死了。為什麼,為什麼都要為了這麼一塊鐵牌子,連自已的命都不要了,為什麼死了人,還要歡聲笑語載歌載舞?

可是......可是它就只是一個鐵牌子啊......

白小九嚎啕大哭,少女跪倒在雨中,捂住臉,哭得撕心裂肺。她再也沒有姐姐了,從今以後,她真的就只是一個人了。她憤怒地將鐵牌扔在地上,爬起來,朝雨中跑去,大雨傾盆,霧氣盤旋,視線都很模糊,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小九!白小九!你去哪!?”老團長看著消失的白小九,喊著。

白小九走遠以後,老團長走到被她扔在地上的勳章面前,將它撿了起來,擦了擦上面的汙水,如同寶貝一般放進了自已的口袋裡。

......

千狼窟,白小九知道千狼窟在哪。在枳來沒有訊息的那些日子裡,白小七拉著她,指著千狼窟的方向說,那就是枳來他們去的方向,只要朝著那個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就能找到。

雨很大,山間的路泥濘,很不好走,白小九摸著黑,朝著千狼窟的方向跑著。傾盆大雨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在森林中形成一片又一片雨幕。

她的髮絲溼透,緊緊地貼在臉頰上,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不斷滑落。

她在雨中狂奔,耳邊只有雨聲和自已劇烈的喘息聲,周圍的樹林像是沉默的旁觀者,如同這六界中的所有人一樣,冷漠地注視著她的痛苦與絕望,沒有人會在意妖族的死活,就連他們自已人也不會在意。

可是白小九不認,她不認這個道理。

她想起那個男人拿著樹枝,在土地上畫出的雄圖大志。

她相信真的會有那一天,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去千狼窟,她要找到她的姐姐。如果姐姐還活著,她一定要帶她回來,然後她們一起逃出去。

如果姐姐死了,她會像埋葬吱吱那樣埋葬姐姐,不讓她做孤魂野鬼。

雖然她膽小,她懦弱,但畢竟已經見過了天空的青蛙,又怎麼甘心回到井裡?

隨著血腥味越來越重,白小九跑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夕陽西下,她才扶著樹,看到了這一片峽谷。

峽谷中幾乎全是屍體,她站在山丘上,都能聞到從下而上的腐臭味。

白小九癱坐在地上,她沒想到她真的找到了,也沒想到自已真的有力氣來到這裡。原來,即使弱小如她,也可以做到的,對吧?

白小九休息了片刻,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她踉蹌地從山丘上順著藤蔓往下滑,慢慢地滑到了峽谷中。

千狼窟,據說在很久以前,這裡是妖族中胡狼的棲息地。胡狼生性善戰,不易被馴服,當年妖神失敗之後,也是不願投降的那一批,子孫後代也都無法被馴服,因此被五界追殺是常事,胡狼族人也所剩無幾。千狼窟在一千多年以前,就已經經歷過大屠殺,而在這一千年以內,又是戰爭頻發之地。

在這裡,冤魂孤鬼數不勝數。

這些白小九都看不出來,她只覺得進到峽谷之中,身體就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包裹了。空氣彷彿都有重量,壓得她喘不過氣。

“桀桀桀,桀桀桀,怎麼還有小兔羔子來這種地方。”

“桀桀桀,桀桀桀,讓我吃,讓我先吃——”

“桀桀桀,她是我的,是我的。”

無數還未消散的魂魄聚集到白小九的身邊,這些魂魄有幾日前的大戰中死了還未消散的妖族,也有死了上百年的其他種族,不願投胎,被怨氣侵染變異的了。

然而,在這樣一片屍山中找到白小七的屍體,無異於是大海撈針,她沒有千白止那樣的法力,幾乎不可能做到。在這一刻,她比當初在亂葬崗時更加絕望。

如果好人真的有好報的話,能不能開開眼,讓自已再幸運一次呢?

這些屍體很多已經腐爛了,白小九一腳踩下去,還能踩進屍體的肉裡。她開始扒屍體,這件事對她來說已經駕輕熟路,她沒有找到白小七,但是但凡在軍營裡見到過的熟面孔,她都會將那人搬出來。

她人小小的一團,在巨大的屍山中挪動,看著頗為滑稽。

“嘻嘻嘻。”

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從峽谷山壁上傳來。

白小九停下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崖壁。一個脖頸上掛著五顆象牙,留著一頭利落的黑色短髮,手腕上和腳腕上都穿著以象牙為基礎做的圓環。這個少年蹲在崖壁上,雙手撐在地上,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齒,嬉皮笑臉地看著白小九。

白小九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她明顯感覺到這個人身上的危險氣息。

“居然是個兔子。”少年打了個哈欠,微微眯眼:“你就搬這些屍體,你要把千狼窟的屍體搬完嗎。”

“我——我想找一個人。”

“來這裡找人。”少年一個後空翻,從崖壁上落到白小九的面前:“來千狼窟能找的只有死人。”

“我......”白小九看不破少年的身份,更不可能知道眼前的少年,舉手投足之間能毀掉整個千狼窟。

“你家裡人死啦?”少年嘻嘻地問:“死在這就別找啦。”

“我......我要找的。”白小九弱弱地說,“我要找的。”

“有什麼好找的,說不定找出來也是爛肉一塊,哦不對,也許連爛肉都沒有。”少年故意去看低著頭的白小九,他方才站得高,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沒想到這丫頭看起來這麼蠢。也就是這麼一瞥,他愣在了原地。

她的神情和姿態,明明和她完全不像。她看起來就是一個柔柔弱弱,怯怯諾諾的小丫頭,而印象中的那個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狡黠邪魅,自成一派。可就是這樣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竟然——竟然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少年猛地抓住白小九的手,試探的氣息已經順著她的手臂進入到她的身體裡。

沒有,沒有,一絲她的氣息也沒有。

白小九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呆萌的樣子讓少年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他鬆開白小九,擺擺手:“算了,也就是長得像罷了,你看起來這麼蠢,怎麼可能是她。”

“是......是誰?”

“反正不是你就對了。”少年又開始仔細端詳起白小九:“不對啊,真的很像啊,很像——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說世界上有長得相像的人,暫且算不得什麼。但他覺得,眼前的這隻兔子,不只是像,幾乎是一模一樣。長相一模一樣,神情和姿態又全然不同,甚至氣息都不一樣,就像是同一個軀殼裡裝上了不同的靈魂。

直覺告訴他,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你跟我走。”少年一把拉住白小九的手。

話音剛落,大地劇烈地顫動起來。少年這才一拍腦門,“我怎麼把這件事忘了。”

“發生——發生什麼了。”

“我剛剛是過來將這千狼窟的魂魄和屍體祭法陣的,這裡不是妖族的隨軍在嗎,那下面又駐紮著仙魔聯軍,我就想這裡引爆法陣,祭了這麼多魂魄和屍體,一定能攪他個天翻地覆,說不定可以死好多人呢。”少年輕描淡寫地說著,每一句話都在顛覆白小九的認知。白小九掙脫開少年的手,大地裂開,她摔倒在地上,無數屍體掉進了裂縫裡。

“你幹嘛啊,我本來都是要走了的,跟你說話說了半天,法陣都啟動了我還沒走,你不要命啦。”少年剛要伸出手去拉白小九,白小九哪裡還信得過他,轉身就跑。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少年皺眉,明顯是怒了,他一抬手:“聽吾之令——天機。”少年話畢,從他身後出現五隻飛蟲,每隻蟲都有三對翅膀,它們飛行速度極快,朝白小九衝過去。但與此同時,魂魄們在法陣中痛苦嚎叫,從地裡爬出,抓住白小九的腿。

白小九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地,那些遊蕩的魂魄如同餓狼般瘋狂地撕咬著她的靈魂。就在天機即將觸及白小九的一剎那,她卻像是被某種未知的力量牽引著,突然掉入了一條新出現的幽深裂縫中。。

少年趕緊飛到那裂縫前,裂縫深不見底,沒有一點少女的影子。

“啊哦。”少年撓撓頭:“這麼容易就死了?”

這麼容易死了的話,那她肯定就不是小夭了。小夭如此強大蠻橫,不可能像她這麼柔弱。只不過為什麼會出現一個和小夭這麼像的人,如果說一千多年前的傅小洛是巧合,那麼這次呢?

少年隱約覺得,小夭真的還在,只不過在一個他還沒有找到的地方。

罷了,少年騰空而起,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已然啟動的法陣,唇角輕挑,透出一抹邪魅的笑意。他才不管誰死了,他只要所有人都死,死得越多越好。

不過關於小夭的事,他需要一個說法和解釋。

“哎……誰叫我跟誰關係都不好呢,只能自已去查檢視了。”少年說罷,消失無蹤,只剩下漫天遍野的屍體被溶於一灘,數以萬計的魂魄像是被融入了什麼爐子裡,蓄勢待發,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

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白小九睜開了雙眼,迎接她的只有一片接地的月。

在這個虛無之地,沒有姐姐,沒有枳來,沒有千白止,有的只有她一個人。她在這片深邃的黑暗中靜坐,時間彷彿被拉得漫長無比,直到濃濃的睏倦悄然而至。她輕輕地躺下,任由自已漂浮在水面上,緩緩沉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白小九聽見自已猛烈的心跳聲,她的一顆心彷彿都要跳出胸膛,自已好像沉浸在一個噩夢之中,她猛然驚醒。

就在她驚起的一剎那,一把長刀抵在了她的脖頸前,只需要多加一寸,她的喉嚨就被割穿了。

白小九看向這拿刀的人,一身軍裝打扮,右眼上有一道疤,是個常年打仗的人。

“我……”白小九想起自已昏死之前的那個神秘少年,還有那巨大的血祭法陣,她還有些後怕。

她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聽到有哭聲傳來。此時她環顧四周,才發現這是一處營帳,軍營。她正躺在軍營的床鋪上,這個營帳看起來似乎是個單人間,擺設都很簡單,和她之前營帳裡仙人營帳中雕花鑲玉的不同,只有一張床,一個桌子,還有幾卷書和幾把兵器。

而哭聲,就是從營帳外傳來的。

透過縫隙,白小九看見營帳外來來往往的人。

她知道,這裡不可能是自已原來的軍營。

“真不明白,為什麼元帥要把你這樣一個丫頭帶回來。”刀疤眼說:“看你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是仙魔聯軍的人,什麼來歷不明的人都往軍營裡帶,元帥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軍營……元帥?”白小九低著頭,看著自已脖頸間的長刃:“我……”

“哦。”刀疤眼收起長刃:“習慣了,萬一你身上藏著什麼武器,我也要自保。”

白小九低著頭 一言不發。她知道自已弱小,最會悶聲,讓任何人都注意不到她。縱使她心中還有很多疑問,但她一個也不敢問。刀疤眼說:“既然你醒了,我去叫元帥過來。”

刀疤眼沒把白小九放在眼裡,說完就推了簾子走了出去。

白小九在床鋪上等了很久,也沒有人來,倒是外面的哭聲越來越大了。像是聚集了不少人,在為一件什麼事哀悼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穿上鞋,才發現自已身上的衣服也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