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珍扶著嬤嬤的手,緩緩地步下了裝飾華麗的馬車,嘴角掛著一抹溫婉而略帶無奈的笑容。她輕輕整理了一下被微風拂亂的髮絲,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府邸的大門。
還未等她的雙腳完全站穩,一陣略顯嘈雜的聲音打破了周圍的寧靜。只見另一架稍顯簡陋的馬車緊隨其後,停在了她的馬車後頭,車軸轉動的吱嘎聲在此時顯得格外刺耳。
周長興搖搖晃晃地從馬車上下來,彷彿每一步都踏在雲端,極不穩健。短短的三級臺階,他竟接連摔了兩次,每一次都險些失去平衡,幸好一旁眼疾手快的小廝及時上前攙扶,才避免了在家門口上演一出尷尬的鬧劇。
蘭珍見狀,眉頭不禁緊鎖,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直到周長興一身酒氣地走到她跟前,結結巴巴地行禮道:“見……見過母親。”
蘭珍被那熏天的酒氣臭的捂住了鼻子,她怒罵道:“青天白日的,你就出去喝花酒,成何體統!”
周長興一臉無所謂地撇撇嘴:“母親,我是去見朋友,他們都是各州府來的學子,與他們交流,對我今年的科舉有益。”
聽他這麼說,蘭珍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下撇,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她想起自已的女婿高中狀元后仕途一帆風順,平步青雲,那份榮耀與顯赫,耀眼得讓人羨慕不已。
相比之下,眼前這個被她抱養回來的兒子,自幼便顯得平凡無奇,如今已至弱冠之年,卻依舊未能闖出一番名堂。
蘭珍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楚與無奈。她深知永定侯府這些年來的境遇,曾經輝煌一時的府邸,如今只餘下一個空殼子,爵位雖在,卻早已失去了往昔的權勢與地位。府中的開銷日漸龐大,而進項卻寥寥無幾,每一筆支出都像是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讓她喘不過氣來。
想到這裡,蘭珍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緩緩走向周長興。在眾人或驚訝或同情的目光中,她溫柔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周長興身上的塵土,語氣中帶著幾分嚴厲又不失慈愛的說道:“興兒,你已不是孩童,行事應更加穩重才是。家門之內,尚可有人扶你一把,但出了這扇門,世事險惡,誰又能時時護你周全?”
周長興聞言,抬頭望向母親那雙充滿期許與關愛的眼睛。他低下頭,沉默片刻後,聲音雖輕卻堅定地開口道:“娘,孩兒知錯了。從今往後,定當改過自新,不再讓您失望。”
家中的庶子周長平去年在科舉中勉強得了個同進士,在六部之中謀得了一席之地,雖是個不起眼的小官,但對於素來不被重視的庶子而言,這無疑是魚躍龍門楣的大喜事。
崔姨娘得知此訊,眼角眉梢都洋溢著難以掩飾的得意與自豪。永定侯也不由得對這母子倆多了幾分偏愛,時常召見詢問近況,言語間透露出對周長平未來仕途的期許與鼓勵。
這一切,自然被蘭珍看在眼裡,恨在心上。想當年,她不惜一切代價,用盡手段,只為誕下那“嫡子”周長興,意圖穩固自已在府中的地位,更希望藉此奪得世子之位,享盡榮華富貴。她確實如願以償,那幾年間,她獨得永定侯的寵愛,風光無限。
然而,世事無常,周長興雖頂著世子之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整日遊手好閒,不學無術,不僅未能為家族增添榮光,反而屢屢闖禍,讓永定侯顏面盡失。漸漸地,永定侯的心開始偏向了那個勤奮上進的庶子周長平,這份偏愛讓蘭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與不甘。
蘭珍咬碎了一口銀牙,心中五味雜陳。自已當年所做的一切雖換來了短暫的勝利,卻也為今日的局面埋下了伏筆。
想到這裡,蘭珍狠狠地瞪了周長興一眼,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府內深處走去。
剛踏入院子,一股清新的空氣夾雜著淡淡的花香撲面而來,卻絲毫未能緩解蘭珍心中的鬱結。就在這時,管家李福神色匆匆地迎了上來,臉上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焦慮:“夫人,您回來了。這是……這是安府剛剛派人送來的,說是……退回來的。”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精緻的木盒,輕輕放在石桌上,開啟盒子,一套璀璨奪目的金器映入眼簾,但在此時此景下,它們卻顯得格外刺眼。
蘭珍的目光落在那套金器上,眼神瞬間變得複雜起來。這套金器本是她精心挑選,打算作為滿月禮送給女兒和外孫的,想以此緩和母女間的關係。然而,如今它們卻被如此冷漠地退回,無疑是對她的一番苦心最直接的否定。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著冰冷的金器,一股寒意從指尖直透心底。此刻的她,心中五味雜陳,怒的是周長興的所作所為讓她顏面盡失,不思進取,屢屢讓她失望;悲的是,她深知這金器的退回,不僅僅是安芷對她的拒絕,更是她親生女兒在以一種極其隱晦卻決絕的方式告訴她,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得到她的認可與接納。這份母女之間的隔閡,如同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讓蘭珍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絕望。
蘭珍緊握著那塊繡著並蒂蓮的手帕,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無聲地滑落在衣襟上,留下一道道斑駁的痕跡。她低垂著頭,只露出那雙滿含哀愁與不甘的眼眸。嬤嬤站在一旁,目光中滿是心疼與無奈,她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在寂靜的屋內顯得格外沉重。
當初她就跟蘭珍說過,這世間的事哪能盡如人意,尤其是這府中的恩寵與地位,更是如浮雲般變幻莫測。她勸蘭珍要多為長遠打算,不要只盯著眼前的世子之位和老爺的寵愛。可蘭珍一心只想著能早些誕下嫡子,穩固自已的地位,壓過崔姨娘一頭,哪裡聽得進這些肺腑之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