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臣今天梳了個背頭,整齊油亮,穿了一身黑色的定製西裝,眼睛明亮而深邃,收起了平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添了幾分穩重成熟。
他手拿著潔白捧花,朝穆黎的方向眨了個眼,卻在掃過她的身後的人時,手微微一頓。
穆黎沒發覺異樣,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韓衡生。
伴郎服是淺一度的灰黑色西裝,個個身挺拔板正,往那一站跟明星拍大片似的。剛才沒細看,如今落在一眾公子哥里面,更是卓然超群,同樣的西服領結,他打著就有幾分孤高凌然,大有幾分高處不勝寒的氣質。
韓衡生覺察到了她在看,迎著日光和她視線交織在一起。
霍孜柔在旁邊小聲地說:“早知道伴郎團都這麼帥,我昨天就來了。”
“後悔了吧?”穆黎打趣起她。
“你不知道。”她低聲說,“薛靈是前幾天才和我打電話說想請我當伴娘的。我根本來不及準備,昨天才從馬賽回的國。”
穆黎驚異地看了眼她。
她喋喋不休地解釋:“薛家在圈子裡總是獨來獨往的,多少人想要和他們家攀上關係,可惜啊,人家看不上。”
“不過,自從出了那件醜聞之後,他們家就一落千丈,不如以往了。”
穆黎咳了下,推了推她的胳膊。
霍孜柔朝後面的薛榆看了眼,不甚在意地擺了下手,“她無所謂的,她算不得薛家的。”
說完,自知嘴快失言,連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多說話了。
穆黎朝薛榆看去,她正靜靜地看著圓形拱門,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現場的準備工作都已就緒,主持人熱情澎湃地拿起話筒喊道:“接下來有請最最最美麗的新娘入場!”
悠揚低沉的大提琴聲適時響起,整個會場陷入一種神秘而莊嚴的氛圍。
全場的目光都聚集在紅毯的盡頭。穆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也殷切期盼著新娘豔驚全場。
但過了一分鐘,也沒看到新娘的半點影子。
主持人的笑容有些僵硬,額上冒出幾滴汗珠,這可是宋家的婚禮大宴,要是出了差錯他可承擔不起。
“一定是大家的祝福不夠熱烈,讓我們鼓掌歡迎我們最優雅美麗漂亮大方的新娘入場!!!”
賓客的目光又再一次往紅毯聚集。
半分鐘過去,新娘還是沒有要出場的前奏。
宋錦臣臉冷了下來,不耐煩地揪了下手上的百合花瓣。
旁邊有工作人員衝上臺,對著主持人低聲說了幾句話。
他面如土灰,緊緊握住了手中的話筒,關掉了開關,在宋錦臣的耳邊複述了一遍剛才工作人員的話。
“宋少……新娘她跑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臺上的人都聽得見。
宋錦臣面色有些難看,他視線死死盯著主持人,好似在說你再說一遍試試。
主持人背後的汗珠洇出一圈,宋家大少露出那種瘮人的笑,他可受不住,“宋少……新娘她……”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下,宋錦臣陰涼的語氣響起:“還要再給我提醒一次我在婚禮上被甩了嗎?”
看他心情不佳,韓衡生連忙給了主持人一個眼神,對著宋錦臣盡力安撫,“你先別急……薛靈她肯定是有原因的……”
“能有什麼事非要今天辦不可?”宋錦臣把手捧花往地上一砸,眼中寒意漸起。
他身體繃了一會兒,轉頭往停車的地方急奔。
宋母在後面喊了聲,要他回來。
可他停了一步又往前跑,待司機開啟車門,他面色陰沉地跳了上去,只給現場的人留下一抹黑色殘影。
婚禮現場,新娘沒出現,新郎開車跑了,只留下傻眼的主持人。
主持人自認倒黴,眼看自已飯碗不保,顫顫地握緊話筒,“由於現場突發因素,婚禮暫時取消。”
在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宋家的面子掛不住了,宋錦臣的父母替他收拾起殘局。
宋父站在臺上冷言不發,宋母則擺著笑容拿著話筒找個體面理由,讓賓客先行離去。
薛榆一看事情出了岔子,也沒什麼心情和他們待在一起了,打了個招呼走了。
留下摸不著頭腦的五個人做起最後的收尾工作。
宋薛兩家大婚本來是一樁美談,商政兩界只要沾上一點關係的都來捧場了。
誰能想到這對新人如此任性,讓婚禮整成了一出鬧劇。
穆黎也搞不懂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今天早晨薛靈還好好的,她能隱隱約約感受到薛靈透出的激動和期待。
可她們就離開不久,薛家的人進去看了她,出來之後人就不見了。
穆黎把視線移到薛父身上,是他讓旁人退下,單獨和薛靈說了幾句話,難道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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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把賓客都送走之後,宋母過來看韓衡生,“衡生啊,今天多虧你了。”
“伯母,別這麼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
宋母看他如此冷靜沉著,又想起自家那個糟心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哎……我家那個混小子要是有你一分的沉著就好了。”
韓衡生只是笑笑。
宋母這才看到一直在他身邊的穆黎,笑眯眯地問:“這位是哪家的千金啊?沒見過啊?”
“她不是我們圈裡的,是我們的高中同學。”
宋母打量了下,嘴邊的笑淡了幾分。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說怎麼沒見過呢。”
然後她又指了下宋父所處地方向,“你爸也沒走呢,好像在等你。”
他爸?姜立國?
穆黎心如擂鼓,順著宋母指的方向看。
離他們十米遠有一方餐桌,旁邊聚了大概有三四個中年男人。
宋父坐在首位低著頭,他的身後站了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概五十多歲,保養的還算不錯,和他們低聲說著話,右手抖了下菸灰。
海風吹過,煙霧散去,似乎是看到這邊有人在看他,目光往這邊頓了下。
相隔太遠,穆黎沒有看清他的面貌,但從他和韓衡生相似的體型和眉眼來看,他大機率就是姜立國。
“韓衡生。”穆黎叫了下旁邊的韓衡生,五指緊握,“不帶我見見你父親嗎?”
“你想見嗎?”韓衡生神情複雜地打量著她。
穆黎柔和平靜地看著遠處的男人,一些畫面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穆鴻飛早上送她到校門口揮手跟她說再見,轉眼間就躺在病床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軀體。
葉紅棉痴痴地望著天空,又轉變成浸泡在水中,血液順著她的手腕潺潺流出。
她走到門口看到個那輛林肯裡露出一雙眼睛的陌生男人,以及在醫院門口他轉身對著身邊的男孩說話。
這些畫面無數次地在她腦海中放映、鐫刻,最終都定格在餐桌之後站著抽菸的那個喝酒聊天,高談闊論,風光無限的男人。
那些放不下的執念再一次在她腦海走馬觀花般地跑過,穆黎聽到自已堅定不移的聲音響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