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四刻,月亮藏匿雲間,灑下微弱餘輝,若有似無的,彷彿月兒與薄雲間尚存著難以捉摸的秘密,蜿蜒的庭院裡除巡邏隊伍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只留下一片蟬鳴。
“格格,綠兒求見。”
一聲傳報將這一時的寂靜打破,很快屏風後傳來細細簌簌布料摩擦的聲音,緊接著納喇氏裹著一件素緞裡衣被玉簪扶著從後面繞出。
來傳報的鈴鐺,見人出來,大氣也不敢喘,一直低著的頭現下降的更低了。
玉簪見鈴鐺這樣,更是露出鄙夷的神情,隨後輕笑一聲:
“杵在這兒作甚,沒看到格格出來了嗎,還不叫人進來。”
“是。”
鈴鐺想到玉簪平日的行事,當下打了個寒戰,趕忙退出去喊人。
很快綠兒就走進屋內,與靠在軟榻上喝茶的納喇氏行禮:
“奴婢參見格格。”
“說吧,都打探到什麼。”
納喇氏掃了眼綠兒刻意梳過的髮髻,以及她脖間沒能遮住的痕跡,便知是有了訊息。
綠兒感受到在自己身上一掃而過的眼神,想起方才在花園深處,,,眉眼間生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厭惡,又轉瞬即逝,她換上往日的笑容,從袖裡抽出一沓紙,上前遞出:
“這是新府後院的佈局圖,請格格過目。”
玉簪接過東西並將其展開鋪平遞到納喇氏面前,納喇氏放下手裡的茶碗,傾身去看。
半晌功夫,納喇氏開口:
“怎麼不見其他院子?”
“回格格的話,小勝子說福晉派人盯著,他們只瞧到了後院。”
“哼,又是她,霸佔著王爺不說,現在連個圖都不讓瞧了!賤.....”
玉簪眼瞅著納喇氏又要說出那些個話,眼皮一跳,趕忙出聲轉移話題:
“格格您看,奴婢瞧著有幾處院落不錯,院裡有亭子,天氣好了格格可以在亭裡賞花,還有這處種了芍藥的,格格不是最喜歡芍藥嘛,這處也不錯,有個小水潭,到時候咱們養上幾隻錦鯉,等格格有了小阿哥,可以帶著小阿哥在這裡餵魚。”
綠兒忙應和玉簪:
“玉簪姐姐說的是,奴婢聽小勝子說後院上下全是七爺親自安排的,連名字都是七爺取得,可見是有多上心。”
兩人一唱一和,納喇氏的思緒很快被拉了過來,專心挑起院子。
“小勝子有說哪兒處離七阿哥最近?”
納喇氏這麼一說,綠兒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笑著伸手給納喇氏指。
納喇氏順著方向瞧了眼,不禁皺起眉頭,有些嫌棄道:
“確定是這地方?瞧著比其他院子小上許多,還卡在角落裡。”
“格格您瞧,這院子雖小,但該有的是一點也不少,最主要是這裡的角門,這門到時一開,距離前院也就幾步路的事,還不用路過正院。。。”
綠兒誇誇一頓介紹,納喇氏皺起的眉肉眼可見的鬆了下來,慢慢的她不僅不覺得這地兒小了,反倒是越瞅越覺得是個“風水寶地”。
可不是嘛,這後院裡,七阿哥常來的地方才叫好地方,除此之外,就算再有山有水,也都是死物,納喇氏想明白這點後,什麼芍藥,什麼錦鯉,通通拋擲腦後,直接定下此處,甚至還害怕有人跟她搶。
納喇氏確定後,便說乏了,綠兒識趣的行禮離開,玉簪也藉口送人,跟著綠兒走出屋子。
“玉簪姐姐別送了,快回去伺候格格吧。”
玉簪拉著綠兒停在不遠處,笑道:
“綠兒妹妹可別這般客氣,今個兒事多虧妹妹,你放心,格格那邊我會多替你美言的,還有,格格現在看重你,把你當自己人,有些話當著鈴鐺的面都不會說的。”
綠兒雖稱不上八面玲瓏心,但也機靈,哪裡不知玉簪的言外之意,只接著她的話應下去:
“綠兒能得格格重用,多虧姐姐在前幫我周旋,姐姐這份恩情,綠兒定儘自己所能償還,入秋夜裡涼,姐姐趕盡進屋吧。”
“成,那你早點回去休息。”
望著綠兒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玉簪嘆口氣,這才轉身往屋裡走。
一進屋便看到剛才說身子乏了的納喇氏,仍坐在榻上瞧那張被展開的圖紙。
“格格下定決心選這處了?”
入了府後,主子住哪兒,奴婢就跟著住哪兒,院子寬敞,奴婢自然也住的寬敞,這院子如果小的話,,,
玉簪瞧著後院大大小小几處比這裡好的院落,有些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
“你沒聽見方才說這處離前院最近,選院子當然要選離七爺近的,咱們現在就吃了這個虧,白白便宜了那位,哼,到時候角門一開,七爺定然不會在被勾到正院去。”
玉簪見納喇氏頭也不抬的欣賞著她認定的未來住處,心裡再不情願,也只好按她說的來,誰讓這是人家的住處呢,哎,什麼時候自己也能作格格,也能有屬於自己的院子。
這個想法一出,玉簪都被自己嚇到了,她趁著納喇氏不注意這邊,慌張的掐了一下胳膊,讓自己保持清醒。
可惜慾望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它一旦產生在一個人的大腦裡,就如同紮根在泥土裡的卷柏,即使遠離水源徹底乾枯也能重新生長,想方設法的存活兒,竭盡所能的頑強,最終吞噬一個人理智,剝奪一個人肉體,成為為其效力的傀儡。
玉簪只會是下一個。
------一夜無夢---------
懷洧起的格外的早,她是被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所吵醒,迷迷糊糊掀起床前帷幔,撲面而來的是泥土中混雜著幾分潮溼的氣味,以及兩分與烈陽灼熱不同的涼意,與毛孔碰撞,瞬間送去全身倦意,清醒直衝大腦。
懷洧見睡意全無,便索性蹬上鞋,隨意披了件褂子,坐去窗邊賞雨。
無錯書吧雨下的不大不小,不急不緩,許是夜裡開始的,此時院子低窪的幾處,積了幾個不深不淺的水坑,新一波雨水打上去,像是落入湖中的石子,泛起層層漣漪。
懷洧托腮凝望,透過被慢速滑落的雨珠沾滿的窗子,穿過被雨團團圍住的院子,最後看到被雨水沖洗的紅牆,不管怎麼沖刷,它自屹立不倒,阻礙了想要看更多的心。
紅牆自不倒,困得是人心,四方天地,倒真瞧著無趣,
懷洧心頭升起一絲苦悶,下雨天好像真的容易引人傷懷,她太想家了,想宮外的哈達納喇府,更想臨近大雁塔的家,也不知爸媽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