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你？”
“你沒有睡著？”
兩個人見到對方都覺得意外。
來的人，是趙家嫂子，尤美如。
鬱瑾然所在的地方離“停屍房”並不遠，她老早就看到了突然闖來的不速之客，只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尤美如。
作為她在村裡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其中一個人，她從來沒想過尤美如會跟宋老師有什麼關係。
“這裡不方便說話，不如進去說。”尤美如警惕地四下張望，沒有看到別人，便用極小的聲音向徐煥寧提議。
徐煥寧瞄一眼尤美如仍然握在停屍房門把手上的手，淺淺笑道，“不方便？那就換個地方說話。”
說完，就著還握著尤美如手腕的姿勢，把人拉進了隔壁的房間。
尤美如哪裡知道徐煥寧還有這一手，一臉驚訝，說不出一個字。
隔壁的房間佈置成靈堂的樣子。
停屍房是假的，沒有真的存放宋老師的屍體。
但靈堂是真的。
宋老師年輕素雅的照片就擺放在花叢間，她不是特別漂亮，卻讓人覺得很舒服，特別想要親近的樣子。
可惜，現在能見到的只有她的照片。
尤美如在看到宋老師照片的剎那，愣在原地。
沉默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黑白照片，一動不動。
徐煥寧沒說話，也只是安靜地觀察著尤美如的反應。
尤美如並沒有哭，可是看得出來，她的心情格外沉重。
良久。
她像是終於想開了，唇角緩緩揚起，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她左手扶在右手手肘處，好像有點緊張。
微微側身，她面向徐煥寧，“你跟宋老師，不止是同事，也是好朋友吧？”
徐煥寧點點頭。
毋庸置疑，“好朋友”真的算不上，但他相信，他跟宋老師一定可以成為非常合拍的搭檔，但是老天爺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我早就猜到了。她每次跟我提起你的時候，都有抑制不住的驕傲。”尤美如明明看著徐煥寧，目光卻好像放得很遠。
她在懷念？或者在暢想？總之眼神並不聚焦。
“每次？”徐煥寧捕捉到了她話裡特殊的字眼。
“是啊，每次，每週一次。”尤美如知道他想問什麼，“她以前，每週都會至少來找我一次，聊天，談心，問我的近況，最重要的，是看看我趙家有沒有被欺負。”
明明說著稀鬆平常的事，尤美如的眼眶裡卻盈起了淚水，她眼圈紅了，卻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
“你們認識很久了？”
“並不算很久，可能比她跟你認識久一點。”尤美如笑著，倔強地掩飾著自已的眼淚。
“挺好的。”徐煥寧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啊，認識她真的很好，如果不是她的話，我想我已經死了好久了吧！”
徐煥寧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尤美如。
同樣是被迫嫁到坡前村的人，但她顯然要比大部分人幸運的多。
在村裡，人人都知道趙家嫂子尤美如是最幸運的外來媳婦，嫁得好，日子過得也好。
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她卻說她早就該死了？
尤美如臉上換成一抹苦笑，“人人都以為我嫁得好，其實不如說我是演得好。”
“難道……”徐煥寧不敢說出自已的猜想。
“沒錯，像坨坨娘那樣的遭遇，我幾乎也全部經歷過。”提起自已苦難的過去，尤美如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你們知道的，就像……”她頓了頓，表情晦澀起來，“婚內強姦、家暴，被婆婆虐待，都是家常便飯了吧！還有就是……”
她說不下去了。
“還有什麼？”徐煥寧追問。
問完又後悔了。
這問題分明就是在尤美如的傷口上撒鹽。
“還有奴隸一樣的活著，為他們家做牛做馬。”尤美如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就當我已經想不起來了吧，回憶那些事，太痛苦了。”
徐煥寧心口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他憋悶地無法開口。
“就在我想跳進湧泉河一了百了的時候，我遇到的宋老師。那是她來村裡支教的第一年。”
宋老師當時的微笑就像是照進尤美如暗黑世界裡的一束光。
不是特別強烈，卻足夠讓她看到希望。
“她、救了你。”徐煥寧幾乎可以腦補到宋老師當時的動作表情。
“是啊，在我最想死的時候，她向我伸出了手，告訴我人的表情，除了哭、惱怒、憎恨，還有微笑。”
那時的尤美如，已經不知道人是會笑的。
“她是老師，最擅長的就是鼓勵別人啊。”徐煥寧解釋。
尤美如失去焦點的目光，忽然有了神，她嚴肅地看著徐煥寧，“是，她是老師，可我還知道她不僅僅是老師。”
徐煥寧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沒有像剛才那樣發問，只是靜靜地等著她的答案。
“我知道她是幹什麼的 ，來村裡支教不過是她掩飾身份的手段。”
“你說你跟她是同事又是好朋友，我就知道你是幹什麼的了。”尤美如有些得意。
徐煥寧沒什麼反應，沒有承認，但也沒否認。
“對你來說，失去的是同事和朋友；對我來說，失去的是救命恩人，跟希望。”
尤美如這次沒有忍住，眼淚流了出來。
“再也沒有人會關心我過得好不好，也不會有人在乎我是不是又捱打了。”尤美如說。
她顫抖著肩膀，“我難過，是因為失去了一個真正的朋友，可是我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走的，說真的，她失蹤的時候我就猜，她肯定是因為發現了什麼她想要知道的秘密，才會被滅口的。雖然我知道我會失去她，可是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
徐煥寧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值得你懂嗎！太！不！值！得！了！”尤美如歇斯底里的。
徐煥寧的心被灌了鉛，死沉死沉的。
“至少也應該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再發生意外啊！”尤美如抹了把眼淚。
意外？
徐煥寧知道，尤美如不知道村長家火災的事。
她真的以為宋老師是因為什麼意外被困在了河邊的山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