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村小學緊挨著柳灣村，柳灣村的村口有一間小小的瓦房，是一位劉姓女人開的小賣部。老師們都喊那個女人老劉，同學們聽著也就成了習慣，也喊她老劉。

老劉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稱呼，她在乎的是別人去不去她那間小小的瓦房。

只要有人進了那間瓦房，就能讓她樂呵呵的笑聲，接著就是她樂呵呵地收下毛票。

一到下課放學，老劉的小賣部總能門庭若市，擠得水洩不通。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學校外邊來了一個老頭，他挑著兩個籮筐，一天到晚就在大門口的一棵大楊樹下蹲著。

有高年級的同學和他同村，知道他姓王，於是王老頭這個稱呼也就很快叫開了。

他那兩個籮筐裡放滿了五顏六色的零食和文具，站在五步開外都能聞見籮筐裡辣條的香味。

久而久之，王老頭的領地也不亞於老劉那間小小的瓦房，一到下課或放學，楊樹下面的兩個籮筐前也能圍得水洩不通，王老頭手裡握著一大把毛票，不停地收錢找錢，眉飛色舞。

有些紙幣由於多次轉手，皺巴巴的紙面上粘著唾液和灰塵的混合物，早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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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蛋和二皮站在籮筐前不肯走，雖然手裡沒錢，但看著別人買來吃，心裡也舒坦，說不準還能碰上個熟悉的，或者低年級的，蹭兩口也能過過嘴癮。

阿毛從人堆裡鑽出來了，手裡拿著一根辣條和一根鉛筆。

“阿毛，我們在這。”麻蛋頓時興高采烈。

阿毛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倆人居然還沒走，雖然是過得去的朋友，但此時真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已。

阿毛站在原地，手裡像拿了根黃色的蟲子。

既然都看見了，也就儘量避免過多的損失。

阿毛邊往兩人跟前走邊將辣條往嘴裡塞，一口咬下來半根，香辣味頓時盈滿口腔，有些受不了，但管不了那麼多了。

時間還是太緊急，嘴裡的辣條還沒嚼爛，麻蛋和二皮就已經走到自已跟前了，兩雙眼睛看著剩下的半根辣條，說不上金光閃閃，但絕對有神。

阿毛嘴裡嘰裡咕嚕說了一通，一使勁才把剛才那半根辣條徹底吞下去，他要趕在瓜分剩下的半根辣條之前給自已的嘴騰出空，不然自已就不會有第二口了。

“給我來一截兒，給我來一截兒。”麻蛋和二皮已經開口要了。

“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阿毛吸溜著舌頭把剩下的半根辣條用手指掐成三段，麻蛋和二皮手速之快猶如神投手，準確無誤地將辣條投到了各自的嘴裡。

還好今天那個外號叫辣條的不在，不然分出來還要少一截。

王老頭的辣條後勁很足，剛才那一大口辣條辣得阿毛舌頭有些麻木，不過他還是沒走幾步就把分剩下的那一小截填到了嘴裡，免得夜長夢多。

按照往常，這一毛錢一根的辣條，阿毛可以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分成十幾口慢慢享用，今天運氣不佳，吃得太倉促，嗓子火辣辣的。

那個時候大家都沒什麼零花錢，頂多也就買文具的時候才敢向父母要幾毛錢，有些同學買一支鉛筆就只能從父母那裡要來一毛錢，至於這一毛錢最後是買了筆，還是解了饞，只要看這個學生上課用的是不是鉛筆頭就知道了。

在母親的印象裡，阿毛兩天就能用完兩支鉛筆，阿毛的理由是鉛筆容易斷，所以用得快，所以阿毛每兩天就可以吃一根辣條。

麻蛋、二皮和辣條三人經常是互相盯著對方的褲兜和手心，一旦發現誰帶了零花錢，那必須得蹭上一口，有時候蹭不到就看別人吃，或者蹭別人的吃。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傍晚，麻蛋三人一如既往地站在籮筐前看別人興高采烈，大快朵頤。突然，老劉拎著棍子就過來了，她先是站在旁邊破口大罵，買東西的學生迅速被這陣仗嚇跑了，王老頭也不甘示弱，伸著頭讓老劉打一個試試。

“我在這賣我的礙著你了？你有屋子你在你屋子裡賣，我有籮筐我挑著賣，你又不是賣不出去！”王老頭的唾沫星子都噴到了老劉臉上。

兩人越吵越兇，老劉像發了瘋一樣，一把將棍子甩出老遠，幸虧王老頭反應快，一個躲閃過去了，結果自已被地下的車轍絆了一跟頭，摔得四腳朝天。

老劉衝上前去，端起一個籮筐就往外扔，各色零食和文具撒了一地，籮筐滾到了旁邊的溝裡。

王老頭趕忙爬起來，嘴裡罵咧著去護另一個籮筐，老劉沒搶下來，憤怒不過，一腳跺在地上的一大袋辣條上，露出來的幾根辣條直接被跺進了泥裡。

隨後，一袋瓜子嘭的一聲在老劉腳下爆炸，嚇得旁邊看熱鬧的學生身體猛地一顫。

二人互相破口大罵，即將大打出手之際，胖子校長來了。

校長站在二人中間義正言辭，說了一大堆才消停，老劉和王老頭嘴裡還是罵罵咧咧，不是“娘”就是“賣”，時不時還會蹦出兩句讓人聽了臉紅心跳的話，聽得旁邊的女生一個個都捂起嘴，聽得有些男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頭對頭嘰嘰歪歪。

老劉氣得臉紅脖子粗，撿起地上的棍還想上，校長推搡著她走了。

王老頭臉色陰沉，嘴裡不停地罵娘，看見校長推搡著老劉走遠了，才開始撿地上散落的東西。

他彎腰撿東西時大家才發現，原來這個老頭的背那麼駝，剛才的氣勢頓時煙消雲散。

大家紛紛上前幫王老頭撿東西，也沒有人撿了東西自已揣兜裡，王老頭對同學們的幫助很是感動，連連道謝。

麻蛋一個騰空跳到溝裡，把剛才那個籮筐撿了上來，同學們把自已手裡的零食和文具放到籮筐裡，王老頭在雜亂無章的籮筐裡不停梳理著。

天快黑了，大家漸漸散去，王老頭挑著自已的籮筐朝遠處去了。

麻蛋盯著那袋一半被踩進泥土的辣條，他蹲下來將袋子和辣條從泥土裡扯出來，粘上泥土的部分掐掉扔了，剩下的他們幾人分著吃了。

阿毛吃著這泥土裡來的辣條，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後來，王老頭還是一如既往地在大楊樹下襬筐賣貨，他的生意經老劉這麼一鬧，好像比之前更好了。

倒是老劉的那間小瓦房，人沒有之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