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齊猛地抬頭側身。

什麼也沒有。

李雲齊眨了眼睛，有些疑惑。

李雲齊過往的經歷和教育決定了，他不會相信妖神鬼怪之類的東西存在。哪怕他自已就是個綠型，哪怕他已經知道了奇術師的存在，他依然認為這個世界是有規律的，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眼下的幻聽卻讓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面試後，那個圖書館職員與自已閒談時談及的話。

“G區一直沒有圖書管理員，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G區鬧鬼。”

李雲齊左右看了，這堪稱藏經閣的房間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動靜。可自已聽見的是什麼？這聲音是哪裡來的？房間裡沒有食物沒有殘渣，連只老鼠蟑螂都找不到，那這聲音是哪來的？

李雲齊掏出手機，現在是八點五十。圖書館快要關門了。

圖書館的規矩，八點半開始，志願者和對應職員將今天還給圖書館的書分門別類並且送到對應的樓層，進行歸檔，放回對應的書架。九點的時候，圖書館就會先行清場，將學生們請出圖書館。在之後，各個圖書管理員和清潔人員就會完成對應的工作。而在5樓，這工作也就屬於各個圖書管理員。

對李雲齊而言，G區因其典籍屬性，不對學生外借，也就不需要將外借的書籍歸位。只是李雲齊仍然是需要打掃衛生的，特別是G區，長時間封存之下，厚厚的灰塵都是需要打掃的。

李雲齊不再思考有的沒的了。他將一枚書籤插入日記，反手將自已的筆記本蓋上。站起身，李雲齊開始拖地。

等李雲齊做完了該做的，拉下了電閘。從圖書館側門離開之後，在十字路口停住了。

按說他應該右拐直接回寢室，可是突然他產生了某種衝動，想要左拐去看看。那是通向希爾伯特·晨星的小屋的方向。

李雲齊憑著記憶，來到自已只來過一次的小屋門前。這間小屋仍然亮著燈光，那是一種令人安心的暖黃色燈光，從小屋的窗中透出。

於是李雲齊敲了敲這木門。

沒有讓李雲齊等待太久，門從裡面被拉開，老人嘴裡還唧溜著義大利麵，詫異地看著李雲齊。兩人都不知道怎麼開場。老人在門外的年輕人和自已手中的麵條之間來回掃視，很是不捨地，將手裡的碟子向年輕人抬了抬。

李雲齊看見老人可愛的舉動，沒憋住，笑了。老人也訕訕地收回了手，也跟著笑，終於是想起來側過身，示意年輕人進屋。

希爾伯特將手裡的碗碟往餐桌上一放：“李雲齊啊，怎麼這麼晚你還沒回宿舍？”

李雲齊倒是乖巧：“是啊，剛從圖書館出來呢，就想著來您這邊看看您。”

希爾伯特三兩口將盤子裡的意麵吃完，將盤子丟進水池，開啟流水衝了衝。

李雲齊站起身準備去幫忙，卻被希爾伯特擺擺手止住。希爾伯特將衝過的鍋與碟子、刀叉擺進洗碗機，啟動了機器。

希爾伯特將李雲齊帶到客廳。李雲齊想起了自已和老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希爾伯特掏出一張手帕擦了自已臉上的番茄肉醬，頗有些滑稽：“你這麼晚到我這來是有什麼事嗎？”

這回李雲齊不好意思了：“是有一些不懂的。”

說著李雲齊開啟那本日記，翻到自已留下的其中一枚書籤卡住的頁面，遞給希爾伯特。李雲齊的注意力全在翻看那本魔典，卻沒有注意到希爾伯特看到那本魔典時，臉上的錯愕表情。

李雲齊看希爾伯特認真閱讀起自已翻到的頁面，便也提出了自已的問題：“希爾伯特先生，從歷史沿革來說，所謂傳統奇術框架是在四元素之前，四元素框架的提出又是在卡巴拉生命之樹的框架之前，按說逆卡巴拉生命之樹的歷史時代應該也是在卡巴拉生命之樹的時代，那為什麼這本……魔典上寫逆卡巴拉生命之樹框架屬於傳統奇術？”

希爾伯特·晨星眼光虛了一下，像是在思考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來，我先問你個問題。你對奇術框架分類的理解是什麼？”

李雲齊：“按奇術底層邏輯分類，四元素為底層邏輯就是四元素，卡巴拉為底層邏輯就是卡巴拉，別的都算傳統……吧……”

希爾伯特：“那這種分類和歷史沿革有什麼關係呢？”

李雲齊皺了眉：“可這種分類方法是因為歷史沿革導致的。”

希爾伯特：“可分類方法是導致他們出現的原因，不是他們本身。”

李雲齊：“可就算這樣，那逆卡巴拉為什麼不算在卡巴拉框架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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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伯特：“因為惡魔。”

希爾伯特·晨星看著李雲齊疑惑的表情，沒有過多解釋，站起身，走進自已小屋的內間，沒一會拿出一本書來，遞給李雲齊，指示他翻到某一頁。

書的這一頁是各種新聞剪報，一手照片，和部分塗黑的任務簡報。這些文字中，頻繁地出現著“硫磺的味道”“火焰”“長角”“羊蹄”“紅色面板”的字眼。

李雲齊愕然抬頭：“惡魔是真實存在的？”

希爾伯特：“至少被人召喚出來過，而且不止一例。但是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你，元素週期表擺在你面前，四元素在元素週期表裡怎麼擺放？”

李雲齊搖頭。

希爾伯特：“卡巴拉生命之樹也是一樣，作為一種猶太或基督教為基底的魔法理論，神在哪裡？天使在哪裡？”

李雲齊明白希爾伯特在說什麼。四元素與卡巴拉一樣，一旦使用非奇術途徑，立刻變得不可觀測不可復現。但是這種“不可見於是不存在”的態度放在奇術上真的好嗎？

希爾伯特：“你看下一頁。逆卡巴拉的奇術使用者都需要付出代價，而且要價很高。逆卡巴拉本質上是墮落，用術式使用者已擁有的——‘品質’也好、‘源質’也好，以及迴歸到這些品質的可能性，終歸是用自已已擁有的本質，與惡魔進行交易，從惡魔那裡換得一些東西。”

書的下一頁，是施術者的照片與記敘。有形容枯槁的，有精神呆滯的，有器官退化的，有活生生開始腐敗的。觸目驚心。

希爾伯特：“可卡巴拉不是這樣。卡巴拉奇術師雖然也是捨棄低劣的行為和認知，向著所謂‘王冠’的境界進發，但是卡巴拉不剝奪可能性。只要卡巴拉奇術師願意，他仍可以回到更下層的境界。其實只看施術者是否願意。”

李雲齊明白了：“所以不一樣之處在於是否可折返嗎？”

希爾伯特：“不。”

希爾伯特從李雲齊手裡將那本書重新拿回，合上，放在手邊，多猶豫了一會，對李雲齊解釋道：“接下去我說的可能會和你現有的觀念有些衝突。事實上這個理論在現在的奇術學界依然是在討論的，你聽聽就好。”

李雲齊知道眼前的老人要說真東西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希爾伯特：“在統合奇術領域，有一個非常有爭議的理論。無論是四元素體系，還是卡巴拉體系，都是在從不同的方向達成‘扭曲現實’的效果。也就是說，無論奇術師是用什麼框架，本質上都是試圖成為一個現實扭曲者。換句話說，藍型是在逼近綠型。”

李雲齊愣住了。他自已就是一個現實扭曲者，這個理論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希爾伯特：“所以只要根本上是憑依自已的能力扭曲現實的路徑框架，就是奇術框架。否則的話，就是隻有奇術的形制而沒有本質。這部分奇術，連同真的傳統奇術——包括北歐符文奇術、凱爾特翡色奇術等——統稱傳統奇術。”

李雲齊有些明白了：“所以逆卡巴拉實際上是借用惡魔的力量，而不再是使用施術者自已的能力，因此只好放進傳統奇術領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