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紗幔低垂,遮住了精雕細琢的黃梨木雕花床,也遮住了外面僅存的一隻微弱燭光,簾鉤上掛著的小小香囊落到了地上,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一切看起來朦朦朧朧,似夢非夢。
沈予鹿側著身躺著床上,看著黎江言的側臉,他的髮帶著幾絲濡溼,鼻樑挺直,輪廓如刀刻般深邃。
他的眼睛垂著,彷彿專心致志地盯著簾外幾不可見的燭光,唯有微顫的睫毛暴露了他心中的情緒。
沈予鹿在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親的時候那麼勇,怎麼親完就變成這樣了。
“少女,你也要給他一點接受的時間,不要太心急。”
行,那就再聊聊天,讓他別僵硬的跟個雕像一樣了。
“陛下,你只看到了雲月兩個字,便立刻覺得不對,是早有懷疑嗎?”沈予鹿挑了個話題拋給了黎江言。
“也不算,”他頓了頓,似乎是覺得背對著她講話不太好,便慢慢地轉過了身來,兩人一下變成了面對面,眉毛對著眉毛,眼睛對著眼睛,唇對著唇,口中呼吸著的都是同一份甜美的空氣。
黎江言的眸光若有若無的落到她的唇上,那道傷口是他咬的嗎,看起來有點嚴重,要找藥給她抹抹,心緒紛飛,神色看上去卻是一貫的淡然,“我覺得顧夫人不是那樣的人,我還記得小時候她摸著小女孩的腦袋時,她的笑容,就像—”他思考了一下,有幾分不確定地說道:“就像是母親一樣。”
沈予鹿摸了摸手上的銀鐲,看來黎江言的童年也並不快樂。
“沒錯哦,少女,你要去看看嗎?”寅子輕聲道。
“還可以看看?”
“對,你獲得的線索已經足夠解鎖他的過往了。”
沈予鹿翹起唇角,“那就看看吧。”
“叮咚,觸發回憶:往事不堪回首,少女,現在就要進入過往時空了哦。”寅子突然蹦出來,在沈予鹿還沒反應過來就揮動了雙手,繪出玄妙圖案。
天旋地轉,四望昏沉,到處茫茫,沈予鹿幾乎穩不住身體,半晌才從眩暈中勉強回過神來,放眼望去,只見她腳下踩著層層而下的臺階,臺階兩旁是漢白玉龍雕,再遠些望去皆是金色琉璃瓦,宮殿巍峨矗立,顯出凌駕於一切之上的皇家權利。
“這裡還是皇宮,”沈予鹿轉身,眼前的宮殿和她記憶裡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雄偉如昔,門上鎏金為邊龍紋為底的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養心殿”。
兩邊護衛森嚴,再往前,養心殿大門緊閉,一眾宮婢宦官靜默地站在門前,井然有序地垂目躬身而立。
沈予鹿伸手在他們面前晃了晃,“他們是都看不見我嗎?”
“嗯,畢竟在這個世界裡,少女你僅僅是個旁觀者,沒有辦法也不應該改變任何事情,自然會被看不見。”
“好,我還有一個問題,”沈予鹿徑直穿過了一面宮牆,雙臂交握,質問道:“你選這個時間點把我傳了過來,那我現在在黎江言面前是個什麼狀態?”
“放心,進入一個人的過往除了獲得足夠線索,還需要記憶的持有者進入沉睡,”他怪怪地笑了一聲,“是以你們兩個正睡在一起。”
沈予鹿無奈地嘆了口氣,“好的,我明白了,我對你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你以後說話別這麼誤導人了。”
清脆的鳥叫忽地從前方傳來,緊跟著,一隻翠鳥振翼而飛,從宮道上掠過,像是飛累了,它的速度慢了下來,落到了高高的樹木上。
黃褐色的爪子抓住樹枝穩住身體,這是一顆石榴樹,碧綠的葉子間點綴著火紅的石榴花,那翠綠的羽毛藏在繁茂的樹葉中幾乎要與其融為一體。
沈予鹿方仰面看去,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便沿著翠鳥來的方向傳了過來,夾雜著由遠及近的交談。
“哪裡有翠鳥?”是很稚嫩的聲音,還有點奶聲奶氣的。
小太監佝僂著背跟在後面,“三殿下,奴才剛才真看見了,可惜一不小心驚動了它,它就往這邊飛走了。”
三殿下?那不就是黎江言嗎?
皇子中,黎江言排行第三,在他上面還有兩個哥哥。準確說,還有一個哥哥。
皇后本先懷了個嫡長子,奈何一出生就體弱多病,終日高燒連綿,喝苦藥,求神拜佛是一個個全試過了,可惜毫無用處,還是在一歲多夭折了。
後來,皇后又懷了一個,生出來同樣體弱多病,還好,比大皇子好上那麼一點,只是咳嗽不斷,偶爾發熱,在御醫良藥的調理下,身體漸漸康健起來,奈何性子也在這日復一日的病痛中怯懦無用了起來。
而皇后在生下二皇子後,也被告知無法再有孕。
一年後,榮妃有喜,生下了三殿下,也就是黎江言,他雖不是第一個皇子,但他是皇帝第一個身體健康的孩子,所以皇帝對他最為寵愛。
據說,這份寵愛哪怕在皇帝死前也沒變過,不然,怎麼會在有二皇子這個嫡子,也算半個長子的情況下,在末了還是把皇位傳給了三殿下呢?
想到這,沈予鹿不禁有些想知道,黎江言他小時候也那麼冷淡,一身氣度就能逼得無人敢近他身嗎?
她按耐不住好奇轉身望去。
午後的陽光斜斜的,穿透了碧玉似的綠葉,像無數枝金箭,遠遠襲來,在半空碎成一顆顆金塵,鋪在地面上,變成了碎金般的裝飾。
一雙藍色漳絨串珠雲頭靴從上面快步踏過,流光留戀地在鞋面飛舞,最後,那雙鞋的主子停在了沈予鹿的面前。
鞋子的主子年歲尚小,還沒有沈予鹿的腰高,最多五歲,一頭黑髮被嵌玉小銀冠束起,銀冠上閃著晶瑩潤澤的光芒,一身深藍近乎於黑色的對襟長袍,更顯得他面板白皙,唇紅齒白。
看到他那張簡直就是黎江言縮小版的臉時,沈予鹿抿一抿唇,禁不住露出一抹笑,真是太可愛了。
沒想到他小小年紀,那張俊俏的面容上就開始努力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不過不可避免地,那對黑色眼睛裡還是會流露出單純與不諳世事。
“回顧生碧色,動搖揚縹青,”接著,沈予鹿就看著他扯出一個純粹而簡單的笑,連那最表層的冷都完完全全消失不見了,“你真好看。”
沈予鹿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小孩一定是剛學就來賣弄,明明唸的這句詩是說石榴葉之美,卻在他這裡成了夸人漂亮的,而且這首詩表達的是作者憂心忡忡希望能安定的情緒,這能對她說嗎。
可下一瞬,沈予鹿一驚,“你能看到我?”
小黎江言還沒說話,跟在他身旁的小太監就先開口了,語氣都在顫抖,“殿下,您在跟誰說話?”
小黎江言眉毛皺了一下,長睫眨動的速度慢了一慢又恢復原樣,“你沒看到嗎?”他小手朝上面指了一指,“那隻翠鳥,真好看。”
敢情沒看到她啊,真是虛驚一場,沈予鹿鬆了口氣,小黎江言抬頭注視著她的那個角度,不僅可以看到她的臉也可以看到那隻翠鳥。
並且,她今日也穿了個煙綠色的裙子,才會覺得在說自已,果然,一切都是巧合、誤會。
她還沒從適才的驚訝中回神,天地卻又旋轉了起來,白色的漩渦在她眼裡不停轉著,最後回眸一眼,看到小黎江言尋找著什麼的眼神,是翠鳥又飛走了嗎?
……
暈厥歸於停止。
沈予鹿環顧四周,情景又變了,應該是進入了下一段記憶,想來記憶與記憶之間並不是連貫的。
“是的,會自動跳過一些無關緊要的時間。”寅子解釋道。
鍾粹宮,黑檀木桌旁,清雋的少年面頰上褪去了幼兒時的奶膘,白湯圓般的臉蛋瘦削了不少,能清晰地看出那精緻的下頜線。
此刻,他正端坐在椅上,就著窗外溜進來的陽光,右手持著刻刀,對手中那塊在她到來之前雕琢了一半的木塊進行雕刻。
從下到下、從前到後、由表及裡、由淺入深,一層層捲曲的木屑像花瓣一樣凋落,木塊則在花落後露出了雛形。
沈予鹿仗著黎江言看不見自已,單手撐著桌子,湊到了他的臉旁,更近地來看這是個什麼東西。
嗯,能看出來刻的是個人,再多的,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在她的凝視下,那雙手動作微不可見地僵硬一點,但很快在主人的控制下變得正常起來。
沈予鹿看得出來,他不再是削去大塊的木屑,而是開始一點點精雕細刻,用薄刀法修去細坯中的刀痕鑿垢,使木塊的表面細緻完美。
這下子,按理說就能大差不差地看出他雕刻的是什麼了。
可沈予鹿卻覺得很怪,在他手中的這個人像她竟不好說是男是女,因為下半部分身子曼妙玲瓏,明顯是個女子,可上半部分的腦袋上卻頂了個男子的髮髻。
怎麼說呢,就像是刻了一半改變了,遇到什麼預料之外的情況,改變了先前的想法一樣。
“殿下,您還沒做好給小殿下的四歲生辰禮物嗎?”
在黎江言小時就跟著他的那個太監端著新的木材走了過來,木材不輕,他的臉上都流下了汗水。
沈予鹿害怕小太監從自已身上穿過去,忙避開他,坐到了另一個椅子上,也才明白這個木雕原來是送給他弟弟的啊。
黎明瑜,五皇子,同是榮妃所生,年歲不大就與他相差五歲,這麼說來,他今年差不多九歲了。
“嗯,”黎江言瞥了眼小太監走動的方向,飛快地把桌子上的木屑推到沈予鹿坐著的那邊,給小太監手中木材在這邊騰出了一片空間,“明瑜前段時間養的貓病死了,很是傷心難過,我希望能刻個一樣的送給他。”
小太監聽著他的話,想起了那個死了的小白貓,唉,真是造孽啊,不知是得了什麼病,死時那副悽慘模樣不說,還嚇到了小殿下。
只不過,“那您刻的這是?”這不是個人嗎。
“練練手。”
“哦,”小太監把木材放得整整齊齊後,又看了一眼那個人像,心中的話不吐不快,“您這刻的是不是和前面刻的不太一樣。”
黎江言動作一頓,冷冷瞪了他一眼,“胡說。”
小太監立刻嚇得不敢說話,他雖然看著殿下從一團子慢慢長大,但還是會害怕殿下這冷下臉來的樣子。
“既然東西放好了,就退下吧。”黎江言收回視線,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喏。”
小太監以比來時快了一倍的速度退了出去,出了宮門,他還想著剛才的事,殿下手中的人像真的和以前刻的那一箱子一樣嗎,不管了,殿下說一樣那就是一樣的,一定是他眼神不好看錯了。
又走了好幾米,他一拍自已的腦袋,“哎呀,光記得把取來的木材送給殿下,忘了娘娘吩咐的正事了。”
邊說,邊火急火燎地跑了回去。
“殿下—”
“你怎麼回來了?”黎江言垂壓下長密的眼睫望了望他,眼底不解。
“二皇子好像又燒了,”小太監急喘了幾口氣,指著皇后的宮殿,“奴才在來的路上遇到榮妃娘娘,娘娘讓我帶您前去。”
黎江言雕刻的動作停了下來,剛欲起身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坐了下來,重新拿起刻刀在木材上划著。
語氣沒有什麼起伏,不急不忙道,“無礙,他不是第一次燒了,晚些去也無妨。”
“奴才感覺這次挺嚴重的。”
黎江言當然也知道,不然他母妃也不會趕過去,只是他擔心他一離開這兒,那不知是妖怪還是仙女的女子就要像從前那樣不見蹤影了。
而且去晚點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他給自已找著藉口。
沈予鹿一手撐著頭看著他指尖流暢的動作,順便掃兩眼他初窺日後風姿的容顏,一時居然想在此刻多停留一會。
可是眼前的眩暈告訴她,是時候要離開了。
“殿下,您的手受傷了!”
小太監著急起來更尖利的聲音和他的話讓沈予鹿忍不住地回頭看,可惜只看到混沌一片。
黎江言的手被刀劃到了嗎?
……
養心殿裡,一身龍袍的男人正在用膳,他的眉眼看上去和黎江言有些相似,不對,是黎江言和他有些相似,一樣的君子風度,端華清貴,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沒有黎江言臉上的那份份冷漠。
一盤盤佳餚美饌置於膳桌之上,先皇,或者可以叫他的名字——黎豐,他端坐在那裡,並不動筷子,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父皇,我回來了。”人未至,聲已到,清脆的少年音從後殿傳了過來,緊接著一個年約十五,面容俊美,丰神俊逸的少年走了出來。
沈予鹿看著他那亮晶晶的漆黑瞳仁,獨特的氣質,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黎江言,原來他這個時候就非常有日後內斂、冷淡、不苟言笑的影子了。
黎豐笑著拉過了他的衣袖,左右看了看,“不錯,尚衣局給你新做的衣服很是適合啊,看起來更俊朗了。”
沈予鹿也繞著他轉了幾圈,這還是她第一次看黎江言穿黑色和龍袍的明黃色以外顏色的衣服,是青山削翠,碧岫堆雲的顏色,穿在他挺直的腰身上,宛若尚未長成卻已有風骨的青林翠竹。
“父皇,那我走了,母妃還在等我。”少像是年按耐不住心中的期待,開口道。
黎豐摸了摸他的腦袋,忍不住笑意,“好啊,為了出宮,連陪父皇用膳的時間都沒有了。”
沈予鹿聽了這話,想了起來,這次記憶應該是黎江言隨著榮妃一起回府省親,但是在省親回來後,榮妃卻被先皇冷落了數月之久,黎江言也被先皇帶到自已的宮殿撫養。
“沒有,”少年把黎豐開玩笑的話當了真,鄭重地否定,“那我陪父皇用完膳再走。”他說著,就要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
“哈哈哈哈”,黎豐笑了起來,止住他的動作,“不用,快去吧,別讓你母妃等久了,她想家很久了。”
少年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黎豐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推了把他的後背,讓他前去榮妃那裡。
真是想不到,皇家竟然還有如此舐犢情深的場面。跟著黎江言往外走去時,沈予鹿如是想到。
宮外,人來人往,如河流般流轉不休,沈予鹿的視線停留在一棟府邸的門口——“大將軍府”,這是黎江言的生母榮妃的家。
兩扇硃紅色大門上的精美鐵製門環擺動,發出清脆的響聲,接著,被兩個僕人使勁地從裡緩緩分開,門裡擠滿了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他們臉上滿懷著激動,言笑晏晏,黑壓壓地一團移動著,像開閘的洪水湧了出來。
忽見一個紅衣太監騎馬而來,至門口不遠處停下馬,從馬上一躍而下後,將馬趕出了圍幕之外,便垂手站立等待。
少時,又來了一對,再等上半日光景,羅府所在的錦裡街盡頭,方聞得隱隱約約的樂奏之聲,然後冠袍帶履之類一一向前,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一隊隊過完。
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黃色布料製成的轎子,緩緩行來。人未見,皇家的威嚴尊貴氣勢彰顯。
早先到的幾個太監跑過來,扶起榮妃父母,妹妹,以及其他旁支。眾人分開讓出一條路來,那轎子便抬進大門,往右一拐,到一所院落門前,執拂太監跪請下輿後,便紛紛散去,只剩下輿前數個宮女引領榮妃下輿。
榮妃緩緩步出,相貌端正,眉目清秀,烏髮如雲,她不是那種美得驚心動魄的女子,可在那火紅長裙的映襯下,宛若石榴花盛開般雍容華貴。
等待良久的人齊齊下跪,高呼千歲。
榮妃不由眼圈一紅,在勝雪的肌膚上一時更覺明顯,她匆匆地走到眾人面前,扶起跪在最前面的一對男女,“快起,父親,母親,你們快起來。”
眾人起身,彼此相見,俱是滿眼垂淚,滿腹的話語,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娘娘,府內已備好宴會,還請移步。”羅大將軍先打破母女二人嗚咽對泣,其餘夫人圍在旁邊,手帕抹淚的僵局,引著榮妃進了羅府。
榮妃強忍心中悲喜,露出一笑,“好,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說說笑笑也罷了,如此悲悲慼慼是何意思,”她看向圍在一邊的一個妙齡女子,親熱地把她拉到身邊,“以欣,你可要好好跟我講講這些日子發生的趣事。”
一行人簇擁著榮妃和皇子往前走去,奴僕們立於兩旁,恭敬行禮。
沈予鹿先他們一步進入府中,府內人來人往,在混亂中卻又井然有序,他們像是繞著地球公轉的小月亮,在停花榭的周圍不休不止地忙碌著。
掠過丫鬟奴才匯聚的人流,和順著水榭布好的筵席,沈予鹿沿著水榭外的曲廊朝著湖中精美的紅漆八角亭走去。
只見亭中香菸繚繞,百花凋零,唯有梅花迎著寒風盛開,滿地疏影橫斜入清淺的水中,清幽的冷香浮動在黃昏後的月光之下。
在兩邊扶欄上、樹上高懸萬盞琉璃彩燈,與水面上千萬盞花燈,上下爭輝,交相輝映,猶如漫天星辰落入了人間,讓人一時分不清天水之別。
榮妃不多時也來到了這裡,隨意說了幾句,便吩咐開席。
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沈予鹿只能看到,別說吃到嘴裡,連碰都碰不到,她只好選擇眼不見心不煩,扶著欄杆欣賞著水榭外的美景。
看著眼前繁華,她不由感慨,羅家可真是奢華靡費,這樹上掛著的琉璃燈也算得上是稀有之物,可在羅家確宛若隨處可見的沙礫,掛了滿園。
更不用說她一路過來看到的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奢極,也過極,都快要能和皇宮battle一下了。
這麼厲害的家族,怎麼在黎江言為帝時,聽不見任何音訊了?
“被滅族了唄。”寅子出聲。
沈予鹿訝異,轉身回望,樹上絹制的花朵看起來花團錦簇,美不勝收,可現在再看卻更似焚著的烈火,羅府之人還沉浸在這烈火烹油之盛的幻夢中。
月已至中天,皎潔的月光,如水的鋪滿地面,羅府中的宴會還如火如荼地舉行著,人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說不盡的熱鬧喧囂。
他們都不願意結束這場宴會,誰也不知道下一次骨肉相聚,親人相擁還要等待多久。
在這熱鬧之下,少年掩著嘴輕輕打了個哈欠,旁邊更小的孩童更是昏昏欲睡,小雞啄米似的頻頻點頭。
“言兒,你困了嗎?”榮妃注意到了兩個人的情況,俯身輕語。
“有一點,母妃。”少年點了點頭,“但我還不算太困。”
榮妃笑著捏了捏他的鼻子,“好,就算你不困明瑜也該困了,”她喚來侍奉一旁的僕人,“言兒,你跟著他,帶著明瑜去房間裡休息吧,明天中午我們就要回宮了,早點睡,可別起不來了。”
黎江言從椅上起身,理了理衣襬,抱拳行禮,“那我便先離席了,母妃。”
“去吧。”榮妃含笑著看著黎江言和黎明瑜相攜離開的背影。
夜更黑了。
“咚咚咚,”空洞的敲門聲在夜晚顯得格外明顯,“三殿下,您睡了嗎?”太監的嗓音配著敲門聲宛若恐怖片的背景音樂,嚇人的緊。
黎江言皺了皺眉,放下手中書卷披上外衣,開啟了房門,“你是何人?”
燭光從開了一條縫的門中漏了出來,歪歪扭扭地落在太監的臉上,一道一個指節寬的亮光將太監的臉分為光與暗兩面。
“是榮妃娘娘讓奴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