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陳夷沒想到的是,多年以後的今天,他竟然站在十五歲那年,在電視中看到過的,富麗堂皇的別墅裡,看著盛蘊和手上戴著他永遠都買不起的萬國手錶。
人與人的差距,是從這一刻,才清晰地將他敲醒的,陳夷聽到一聲浩大的崩裂聲,自他和盛蘊和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處傳來。
永遠,永遠,無法消彌。
他無力地握著書包帶子,淡淡哦了一聲,沒有辯解,也不解釋,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隔著茫茫人海對盛蘊和說“謝謝你,真的”
“我走了”陳夷抓著書包帶子轉身,在盛蘊和的視線中湧入人海,隨波逐流地走向遠方。
盛蘊和站了一會兒,不知道還有什麼沒說,總覺得還有什麼沒說,不過人已經走了,他也不能再說什麼,於是也轉身往前走。
身後突然衝上來一個人,感受到風的速度後,盛蘊和猛地停下腳步,周欽一把攬上盛蘊和的肩膀,假裝抱怨道“盛哥,放學了也不說等我,走,我今兒請你個大少爺去嚐嚐我們市井美味!”
陳夷走在香椿大街馬路邊兒上的一排小店前,這街道放學後還挺熱鬧,裡面的小店賣的都是些飾品奶茶,還有小玩意兒光碟之類的淘玩兒,平常都是十幾歲的高中生過來閒逛,有的帶著小物件在這裡約會。
他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上的碎石子,心裡有點亂。
書包裡的小靈通叮一一的一下響了,陳夷猶豫片刻,從書包裡拿出來。
花花世界我是大哥:放學了?來我這裡,給你介紹了個純情丫頭。
陳夷“………”
他憤怒地扣字回去:得了吧!你每次都這麼說,最後還不是讓我去給你幫忙!丫頭影子都沒見著!
:這朋友我當的真心累!
花花世界我是大哥:胡說!我是那樣的人嗎?快過來,這次真有妹子!
花花世界我是大哥:你看看你自己,馬上都十九了,連個妹子手都沒摸過,像什麼話!
花花世界我是大哥:有空哥請你去酒吧,聽話,快過來現在。
夏齊是香椿大街盡頭,一家叫花花世界的燒烤店大哥,今年二十,比陳夷大了兩歲,兩人從小是鄰居,關係挺鐵,夏齊在高中上完那年就不想上了,回去繼承了他爸幹了半輩子的飯碗,賣燒烤。
浮城以富人區,普通居民區和窮人區劃分開來。
頂級富人區就是盛蘊和他們家所在的別墅區。
處於一環裡,屬於市中心鬧中取靜的地方。
而不在別墅區外的市中心就叫富人區。
二三環是普通居民區,三環開外的江無區,是陳夷一直生活生長的地方,這裡與富人區差別甚大,就像破舊髒亂的陰溝與鱗次櫛比高樓大廈一樣,對比鮮明,層次跨越極大。
對於盛華為什麼會看上他那處於底層的老媽,這陳夷是真不清楚。
江無區的香椿大街,是陳夷走了無數次的童年道路,每天傍晚,天色漸暗,他站在這條街的中央,隨便往對面一看,就能看到街道的盡頭,花花世界燒烤店前,夏齊將鐵勺掄的冒煙的場景。
橙紅色的火光在鐵鍋下跳動,繚繞的嗆煙混合著燒烤的炭香一併傳入這條街每個走在路上溜達的人鼻中。
每晚去找夏齊時,他都忙得不可開交,滾燙的汗水從額頭上滾落,油煙味兒大得令陳夷一再止步不前。
而陳夷當然也知道,夏齊騙他去當苦力之前,都是這麼給他發簡訊的,不過也懶得計較,他今天情緒實在不怎麼不好。
倘若讓他回去面對那陌生的後爸和便宜弟弟盛蘊和,他是半分也不情願的。
花花世界燒烤店前。
大老闆夏齊穿著一身純棉背心,兩隻胳膊因為掄鍋鏟的緣故而肌肉暴起,昏暗燈光下可見汗水淋漓。
辛苦,幹這行確實辛苦。
店門前的十幾張小桌上客人座無虛席,啤酒和燒烤油煙味兒幾乎竄天,夏齊忙得自顧不暇還要扭頭給客人們拎啤酒,挺大個男人摳得連兩個服務員也捨不得請,只有一個名叫小時的十九歲男孩兒跟著他一干就是一年。
而花花世界燒烤攤正式由夏齊接管也才一年。
看著燒烤架上滋啦冒油的燒烤,夏齊頭也不抬地裝盤,時不時抹了把腦門的汗“小時!送菜!”
一個穿著校服外套的少年伸著細長的手接過他的盤子,夏齊立刻呲著大牙嘎嘎樂,抬頭看了陳夷一眼“來了?快,就等你了”
陳夷一來就接手很快,他之前幹過,動作也利索,幫著夏齊和小時省了不少力氣。
趁著送完菜,搬完啤酒剛能歇一下的功夫,陳夷忍不住盯著夏齊那忙碌的身影吐槽道“你說的純情丫頭呢?又耍我?”
“哪能呢,你再等等,今兒我表妹跟她朋友要來我這兒吃燒烤,等會兒把她介紹給你,我表妹可是班花啊,怎麼樣?哥們兒夠意思吧?”
陳夷“………”
算了,他來也不真是為了純情丫頭來的。
半個小時前。
周欽拉著盛蘊和,在花花世界油膩膩的桌子前落座,盛大少爺掃視了一下週圍的環境,當即就牴觸地皺了一下眉頭。
“嗨呀!盛哥,這就是我們底層人民的快樂,別嫌棄了,回去洗個澡就行了,快坐快坐!”
小時圍著圍裙,手裡拿著選單和筆走過來“二位帥哥吃點什麼?”
“十串羊腰子,羊肉串,玉米,韭菜,羊板筋,牛肉串,鴨胗……再來六瓶冰啤酒”
“好的,稍等”
仲夏夜的空氣燥熱,難耐,等小時走了後,周欽問盛蘊和“盛哥,喝點兒吧?”
盛蘊和嗯了一聲,伸手抽了幾張面巾紙,慢條斯理地在桌子上擦了不下十遍。
小時又跑去別的桌點菜,中間時不時地往那邊兒瞥上幾眼,一是因為,那個個子高挑,穿著一中校服的少年長得實在很令人注目,二是那位爺剛坐下就伸手,誇誇誇地將桌子上擺放的面巾紙不要錢似的猛抽,跟著夏齊薰陶這麼多天的小時這哪能忍?心想這燒烤攤上是來了個潔癖啊?!
面巾紙不要錢啊?!
小時憋屈地別過頭,心想畢竟是幹餐飲的,也不能這麼斤斤計較,剛自我調解完,一隻手就搭在了自己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