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夷睜開眼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以及塑膠袋晃來晃去的聲音，還沒從病床上緩過神，葉歙的聲音便帶著高興與驚訝猛地撲面而來“你醒了！陳夷”

陳夷微微垂著眼，渾身上下都無法動彈，術後的麻醉恢復地很緩慢，因為一旦從藥物的麻痺中清醒過來，那就疼得無法忍受了。

葉歙將手上的塑膠袋扔到對面沙發前的桌子上，連忙從旁邊的櫃子上拿著棉籤沾了點水“渴了吧？我給你蘸點水，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

葉歙說話的聲音微揚，比平常大了好幾分貝，他自己都無所察覺，垂眸細心地將棉籤沾在陳夷唇上“你他媽嚇死我了，以後真不敢再跟你一起過馬路了……”

陳夷看著葉歙絮絮叨叨地說著，想笑沒笑出來，乾燥的唇角略微揚起一個幾不可聞的弧度，像白紙上渲染出的半點色彩。

他左胳膊上還帶著滯留針，手背打著點滴，醫生交代了說藥瓶流完要按呼叫鈴，或者上導臺前叫她們。

葉歙跟陳夷這麼多年沒見他這麼脆弱，白紗布繞著他的右胳膊纏成一圈，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透露著死氣斑駁，弄得葉歙有些說不下去，想出門揮兩拳，把那個姓仰的狗屁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

“餓不餓？等會兒讓護士給你弄點流食先墊墊，明天就可以吃稀飯了”

葉歙兩隻手撐著床邊的扶手，彎腰湊近陳夷聲音很溫和地問，他離得很近，能聞到陳夷身上消毒水的味道，目光略微向下就能掃到這人削瘦蒼白的鎖骨，再往上看，那雙略微失神的杏眸有些失真，讓葉歙很想再彎下一寸親上這個人的嘴唇。

陳夷啞著嗓子想說話說不出來，朝葉歙做了個口型，意思是不。

葉歙收回目光，略帶不捨地直起身子，攥緊手上的棉籤嗯了一聲，“那等明天吃吧，你要餓了就跟我說”

陳夷不是不餓，是疼的感覺不到餓。

這會兒渾身上下都跟醒過了勁兒似的，痠疼從尾椎骨攀附進每一寸骨頭裡，還好疼的不徹底，但就是動不了，熬人。

晚上葉歙坐在沙發上，扒拉著塑膠盒裡的炒飯，房間裡靜的能聽見輸液水滴的聲音，陳夷動了動指尖，感覺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他緩緩吐出口氣，正準備開口，就聽見葉歙發語音的聲音。

“張老師，我想跟您請個假……”

“哎，不是，您佈置的任務，我們哪兒敢偷懶啊……”

“………”

葉歙解釋了半天沒說明白，又抬眼看了下對面病床上的陳夷，起身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趁空將吃完的飯盒蓋上蓋子“沒有沒有……”

他拎著塑膠袋走出病房，對著電話那頭的人低聲說“我主要是想幫陳夷請”

聲音消失在門口，門被人輕輕關上，陳夷疼的沒一點兒睏意，琢磨著這個畢業的事兒肯定又不順利了。

最近真挺倒黴的，又是遇見那個從國外回來的傻逼，又是他媽出門兒被車撞，真沒誰了。

孫綺他肯定是不敢告訴，他媽要知道他這個情況，都得嚇死。

葉歙回來的挺快的，掛掉導師電話，進來的時候看見陳夷臉色發白，他想想又心疼地不行，心裡又把那個姓仰的罵了一頓。

“你知道撞你那傻逼誰嗎？”葉歙搬了個凳子順勢坐到陳夷床邊，從懷裡掏出張卡“這傢伙看著挺有錢的，跟你好像也認識，他媽的，這關係還挺操蛋”

“……誰？”陳夷啞著嗓子緩慢問了一聲。

“叫什麼仰邵？”葉歙想了一會兒，將手上的黑卡放在陳夷面前“他補償給你的醫藥費加精神損失費，一共二十萬”

陳夷聽到這個名字心狠狠一跳，一股子橫生的怒火陡然從心裡積鬱著即將爆發，臨到關頭卻突然發不出來，就像即將噴發的火山被人拿水澆滅了一樣。

他蔫兒在床上，從心底生出一股無力與疲倦。

葉歙看著半天沒反應的陳夷，又想起那個長得很欠揍的姓盛的。

丫倆人看起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邊跟那個仰邵是兄弟，另一邊兒又他媽跑來看陳夷，這啥玩意兒？

他不想讓陳夷再徒增煩惱，沒說盛蘊和的事情，思忖半天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經給你請好假了，你就安心養傷，明天我回學校一趟，那傻逼給你請了護工，不要白不要，陳夷，你別太難受”

好半天陳夷臉上都沒什麼表情，片刻後他笑了“難受什麼？給我二十萬我高興還來不及”

葉歙知道他是裝的，誰平白無故出這麼大個事兒能高興的起來？

葉歙寧願陳夷不要那二十萬，也不想他出這種事。

說實話，搞的他都有心理陰影了，更別說當事人自己了。

“你晚上回去吧，我一個人能行”

葉歙拿著卡還沒反應過來，片刻後蹙著眉說“你別不拿我當兄弟，剛動完手術身邊沒人怎麼行”

陳夷看著他，很真誠地感激“真謝謝你，葉歙”

葉歙喉頭攢動，那雙眼眸裡湧動著不知名的情緒好像即將洩出一樣，最後還是別過頭，悶悶來一句“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