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陽熬好藥已經子時,將裴知明趕去睡覺後,裴陽端著藥碗走進房間·。
床上的人呼吸淺勻,熟睡間黛眉微皺,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沒有驚動對方,裴陽坐在床邊待藥稍稍冷卻後。
“晚晚?”
隔著被子輕輕推動床上的人,沒反應,又比原先添了些力氣,但還是輕柔地。
“晚晚。”
“唔。”
何思晚睜開朦朧的眼,見到眼前坐著的人一下醒神。
“裴郎,你回來了?”
“嗯,我熬了藥,你喝完再睡。”
裴陽將何思晚扶到半靠床頭,跟著將深褐色的藥汁遞到人眼前。
聞到鼻間濃重的苦味,何思晚小臉皺成一團。
“猜猜我還給你帶了什麼。”
裴陽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個油紙包。
“這是什麼?”何思晚好奇地看著。
“噔噔。”裴陽哄小孩般將紙包開啟,裡面是十幾顆紅棕色的蜜餞,顏色清透,一看就十分好吃。
何思晚嘴中不自覺地開始分泌口水。
“你從哪兒弄來的?這可得不少錢吧。”
何思晚不是沒過過好日子的,正因如此,她一眼就能看出這小小零嘴的價值。
“還有請大夫和買藥的錢,你....”
她沒說完,目光中的擔憂卻表達了一切。
“放心,我前兩天從賭坊大賺了一筆。”
“賭坊?”何思晚小臉失去所有血色。
深知她在憂慮什麼,裴陽放下藥碗和蜜餞,將對方的手托起,緊緊包裹在掌心之中。
裴陽望著何思晚,也叫何思晚望著他,敘述的聲音溫柔卻帶有力量。
“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踏入那種地方。”
“這筆錢,今後就交給你保管。”
“待世道好些,你也誕下腹中孩兒後,我會重新去找份工作,不再讓你為生計擔憂。”
女人從他說完第一句話開始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掉,裴陽將她攬入懷中,深感女人都是水做的這句不假。
“裴郎...莫再騙我。”
“再不騙你。”
順著嬌妻的脊背拍了拍,裴陽重新遞上藥碗。
“我們先喝藥?”
從裴陽懷裡退出,看著顏色深深的藥汁,何思晚一下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
“好苦...我不想喝...”難得的,何思晚向裴陽撒起嬌來。
明明之前生病的時候再苦的藥也喝過。
“也不想吃蜜餞了?”
裴陽笑著捻起一顆在她面前晃了晃,甜蜜的香氣立刻鑽進鼻腔。
“那...我喝一口藥,吃一個蜜餞。”何思晚自認為作出讓步。
“不可。”
“這些雜食有身己的婦人不得多吃,對胎兒不好。”
“夫君顧著孩兒,都不管晚晚喜好了。”何思晚故意醋道。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將人抱到腿上,裴陽身量很高,加上何思晚體型瘦弱,以至於幾乎是整個縮在裴陽懷中。
黑乎乎的藥汁送到嘴邊,何思晚想退,背卻撞上裴陽寬厚的胸膛。
一道磁性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記得晚晚尤愛河蝦。”
何思晚眼睛瞬間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的確喜歡河蝦的鮮甜,可惜經已有好幾年沒吃到了。
“我前幾日上山,在一個溪澗中發現了不少河蝦,若你乖乖將藥喝完,我明日便上山去給你抓回來。”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畔,癢癢的,何思晚不自覺地躲了躲。
“真的?”
“真的。”
何思晚從裴陽懷中坐起,望向裴陽的眼亮晶晶的,下秒又糅雜著擔憂。
“會不會危險?聽聞河蝦彈跳很強,極難捕獲,曾經城中賣的也是貴的。”
“況且近山的肉食能抓的幾乎都被村裡人抓完了,你在哪兒找到的?是不是深山?”
裴陽失笑著摸了摸人的腦袋,耐心地解答。
“你忘了我會武功?比起村漢,自然要簡單許多。”
“不危險,也沒到深山,我知道條沒人的路,保證全須全尾回來。”
裴陽這倒說不了謊,裴母注重他的身體底子,從小就找了武師教學,後得思晚父親資助,更是請了名捕授課。
他天資不低,能在名捕手下走過幾十招,但畢竟不是主要,所以學到十三歲就停了,平日只做強身健體之用。
何思晚聞言心放下些,被回憶勾起饞蟲。
“真能抓到河蝦?”
裴陽點頭。
似乎下定決心,何思晚捏住鼻子,接過碗咕咚咕咚將藥汁灌的乾乾淨淨。
啪地放碗把蜜餞捏進嘴裡,嚼了幾下才敢大口呼吸。
饒是如此,喉嚨還是泛著苦澀的氣息,吃完一個蜜餞才緩解。
“真棒。”裴陽扶人躺好。
“你...去哪?”見裴陽要走,何思晚沒忍住問。
“今日走的遠出了汗,我去擦擦身子就來。”
何思晚縮近被子不再說話,知道了裴陽一會要回來,心中無端緊張。
明明還是那個人那張臉,卻讓自己感覺哪裡都變了,甚至比起新婚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當是重新開始。
何思晚心想。
從前的少年郎在日復一日的爭吵中在她心裡逐漸死去,如今就當曇花一現的美麗幻覺,若沉溺,望遲些再醒,若醒了,便算了。
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的睏意襲來,朦朧間,一個帶著皂角香氣的懷抱將她圈進懷裡。
許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何思晚醒來時還有些懵,她拉開門,透進來的陽光讓她不適的眯了眯眼。
“孃親!”一道小小的身影想要撲到孃親懷裡,卻被一隻手眼疾手快的扯住後脖領。
“不是說了孃親現在身體不好,不能粘著孃親嗎。”
裴知明板著臉訓斥裴明月。
何思晚笑著蹲下身,輕輕抱了下裴明月。
“這樣子輕輕地抱一下可以,但是像剛剛那樣不行,會嚇到孃親肚子裡的弟弟妹妹。”
孃親香香的又溫柔,她最喜歡粘著孃親啦!裴明月小手抱住何思晚脖頸,將腦袋埋在孃親肩上。
“月月錯了,下次會小心的。”
裴明月從孃親懷裡退出,興高采烈地將手裡的小竹筒給孃親看。
“這是什麼?”
“爹爹做的皂角水,可以吹出會飛的泡泡!”
裴明月揮動著小手,捏著蘆葦做的小柄在竹筒中涮了兩下,舉到嘴邊鼓起腮幫子一吹,五彩繽紛的泡泡隨風揚起,化成彩虹在何思晚眼中綻開。
透過泡沫和陽光的間隙,何思晚看到了正在院中晾曬衣服的裴陽,察覺到她的視線,裴陽回望,細碎的陽光鋪在男人眼底,撲通一聲,何思晚反應過來,有什麼真的不一樣了。
坐在院子裡的小板凳上,何思晚吃著裴陽留在鍋裡溫著的雜菜包。
雖然沒肉,但混著指甲大的雞蛋碎和些許油腥,在這時候也是難得的美味。
深秋難得的出了太陽,哀了人好一會,裴陽才肯讓她在院中坐坐,臨走時還吩咐裴知明,半個時辰後就要叫她進屋躺著。
帶有暖意的陽光鋪在身上,何思晚靠著樹幹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一道極為討厭的聲音響起。
“嫂子,曬太陽呢,我哥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