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就是這次復考徹底激怒了背後換卷之人。
說來也是池魚之禍。
如今的皇帝手段雷厲風行,靠起義將前朝覆滅,其血脈一個不留,連襁褓嬰兒都不放過。
上位後更是扮豬吃虎,起初與朝中佞臣虛與委蛇,待將勢力逐漸分化蠶食後倏然亮出爪牙,現只剩丞相一黨在苦苦支撐。
而此次換卷事件背後之人,就是丞相家族的分支一脈。
本想乘著新皇上任大招學子這股東風,將家中有識子弟送入朝堂,以便今後更好操控局勢。
誰料當今皇帝並非草包,丞相看得清,分支一脈的旁系卻看不清。
在皇帝掀起的廉政清貪風氣後,一家又一家前面僥倖逃過的家族被連根拔起,更有甚者,單一人即位十年貪汙超過百萬白銀。
原以為的微末之舉,此時成了懸在丞相分支一脈頭上隨時可能落下的刀!
當一個人站的足夠高,那麼所有遲來的公道都會向他傾斜。
所以,既然做了,就要做的乾淨利落,踩下去的人,自然不能讓他們有機會爬上來。
在原主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下,母親的繡房被指為使布色更為豔純,違規使用有害染料導致縣官夫人流產,判處沒收全部財產並打入大牢。
思晚家族亦被捲入當朝某官員貪汙案中,判處全族流放。
唯一倖免的,只有原主和思晚二人。
這一切多虧了思晚父親,他在朝中有位童年摯友,今屬吏部,僥倖得知後冒險飛鴿傳書,字句隱晦的傳達了訊息。
即便當時只提到上頭針對原主家族的措施,在思晚父親商人的直覺下,他在告知原主母親後,亦決然而然地和思晚當庭斷絕了關係!
思晚父親和原主母親分別將斷親書交到府衙第二天,鋪子,被封了。
告別雙親時,何思晚雙目含淚的攥著父親的手,本算健碩的父親似一夜老了之間十歲,鬢邊白髮兀生。
他將女兒的手,珍而重之的放到原主手中緊緊握住,慣常溫和的眼中已有溼意。
“小郎,伯父這生無甚憾事,唯獨這一乖兒始放不下。”
“請你好好對她。”
何思晚凝在眶中的淚水瞬間決堤,她顫聲抱住父親的腰,疊聲哀求不想與爹爹分開。
思晚父親抬手輕輕拍著女兒的背脊,眼中又何嘗不是溢滿傷情與不捨。
只是人生多憾事,世事兩難全。
原主應下思晚父親的囑託,承諾會一生一世照顧好思晚,隨後二人帶上不多的行李遠去,直到在道路盡頭消失很久,思晚父親仍望著女兒最後離開的方向,遲遲不肯離去。
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寒夜,趕路的二人不得不在破廟臨時落腳,更深露重,二人在角落的火堆前相擁取暖。
何思晚靠在原主懷中,輕輕攥著他的袖子,似乎想要抓住最後的依靠。
家散了,族中親人也盡數流放,她抬頭望著愛慕了十年的少年,喃喃問道。
“你會一輩子對我好嗎。”
少女的面容在火光映襯下格外嬌美,原主將懷中少女擁的更緊。
“我會。”
原主拉著少女跪在寺廟殘破的佛像前,右手三指併攏,以天為證,許下對少女忠貞不渝的誓言。
少女神色動容,二人的心,在風雨交加的中愈發地近。
粉潤的唇近在跟前,少年終忍不住俯身。
雨下整夜,哪管嬌花弱乏。
二人按照雙親囑託,幾經奔波到達一個邊陲小鎮,起初也算平和,原主聰慧,日子總不會太難過。
但命不放他。
有人從小是高高在上的星,便有人從小是低到塵埃的泥。
許偉就是這個對照組,他原本和原主是鄰居,父親嗜酒,母親好賭,若不是好心的原主母親時長接濟,他怕是早就在某一天餓死家中。
若每人都知恩圖報,便不會有忘恩負義一詞。
許偉妒忌眾星捧月的原主,二人出生相差不過一天,命運卻天差地別,他一直認為若是他出生在那個家庭,定然會比原主更為出挑。
幾年後,他的母親欠下大筆賭債將他壓給賭坊,他在心灰意冷下逃竄到如今的小鎮,沒想到竟然在這裡又遇到了原主。
他對原主的遭遇喜聞樂見,因為從小沒錢讀書,體力也弱,許偉找不到好的工作,只能靠打打散工,坑蒙拐騙過活。
見到原主靠才學進到當地學堂當授課講師,家中還有嬌美的妻子和即將臨盆的孩子後,許偉徹底不平衡了。
他開始藉著幼時的交清接近原主,假意惋惜原主遭遇,痛斥老天不公,卻在話裡話外暗示是妻家沒能力,無法給他有力支撐,甚至聲稱,憑原主的才學,就是皇家公主也配得,商人之女,屬實高攀。
聽得多了,原主從開始的不認同,逐漸不再反駁,到最後,竟也生了絲絲埋怨。
就在這時,許偉,現在已經變成原主的知心兄弟,開始帶原主出入賭坊酒肆。
他知道怎麼樣能最快毀掉一個人。
什麼時候誓言開始不做數了。
是酒意上頭的迷醉,是一擲千金的爽快,亦或是煙花場羅裳輕解的凝白。
什麼時候傷害到她了。
是她重病在床時的徹夜不歸,是她浣衣炊飯時的冷嘲熱諷,是她挨村中多舌婦人欺辱時的冷眼旁觀。
原主怨蒼天不公,怨世人無眼,覺得自己滿身才學抱負無處施展。
怨妻子無用,無法為自己提供任何助力,卻獨獨忘了怨自己無能。
何思晚為原主生了兩個孩子,初初看著襁褓嬰孩澄澈的雙眼,原主也有想過痛改前非,但隨著孩子慢慢長大,沉重的生活負擔壓的原主透不過氣,他開始逃避,重新耽於半夢半醒的醉生夢死中。
生活的壓力盡數壓在何思晚瘦弱的肩膀上,饒是如此,生完第二個孩子不過一年,她再度懷上了孩子。
這時恰逢饑荒,無食少水,各家各戶疼的像眼珠子似的小孩都因為營養不良瘦弱不堪,更何況是懷著小孩的大人。
第三個孩子沒有保住,何思晚也徹底心死,帶著孩子離開了原主。
而原主在一日復一日的墮落下,哪還有意氣風發的少年英才模樣,他人到中年,雙目深凹,臉也呈現病態的削瘦。
如今他身無分文,每日靠著撿些菜市不要的爛菜過活,而許偉靠著從他身上挖幹挖淨的油水,在賭坊混成了小頭目。
臨終時原主躺在床上,過去如走馬燈在眼前過映,過去的一樁樁一幕幕在他眼前盤旋,如何到走到今天這般?
他在悔恨和不甘中停了脈搏。
若能重來,若能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