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馳盯著守衛軍盤查細作,盯了一夜,晨光破曉才回到士兵臨時搭起的涼棚裡。
剛進來就看見劉昱蜷縮在隨意鋪的獸皮上,睡得很熟。昨夜劉昱陪著大家盤查,後來又跟幾個大巫頭領一起審問丹木吉,沒比他輕鬆多少。好在除了丹木吉,再沒查出第二個細作。劉昱也履行諾言,放各寨回去,願意留下參加圍獵的就留。沒想到所有土族人都願意留下!包括被懷疑最多的參狼…那參狼臉皮可真厚!被懷疑成這樣都不走!
他自覺放輕腳步,走近劉昱替他把斗篷蓋好。劉昱因這動靜不安分地把手從斗篷裡抽出來,抓了抓臉。
魏馳這時才看清劉昱抓出的紅痕下有兩顆被蚊子叮出的小包,一顆在下唇邊,一顆在右臉頰,在白玉般的肌膚上尤為明顯。但自已沒隨身帶什麼藥膏,只好折返出去找了點草藥,將草藥根莖折斷流出的白色汁液點在劉昱臉上,讓他不那麼癢。
做完這些事,魏馳蹲在皮草旁看了一會兒劉昱的睡顏,直看到劉昱眼皮動了動,開口問道“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魏馳才撐著膝蓋站起,感覺自已的腿都要僵了,尷尬問“吵醒你了?”
劉昱用手指抹了一把臉上被塗藥汁的地方“就你這動靜,我能不醒嗎?”
他一個大男人,偷偷摸摸給人上藥本就沒道理,如今還被抓了現行!對方還很不領情的樣子!魏馳也蠻橫地反數落起他來“誰讓你留在這受這份罪!明明昨晚就能找由頭回城裡的,偏留下來喂蚊子。”
劉昱拾綴起身“我回去,好讓丹木吉把你傷勢作假的事說給全族人聽?”
魏馳聞言摸了一下自已脖子上鬆垮的紗布,知道劉昱要秋後算賬,索性揭了。卻被走到他身邊的劉昱一把扯低身子,又要重新給他纏上。有些不習慣那麼近的距離,魏馳強硬地直起身道“既然露餡了還纏什麼!”
劉昱偏不放手,魏馳本就比他高些,他只能執著地踮起腳扯魏馳脖子上的紗布,魏馳再退,他就被連帶扎進魏馳懷裡,魏馳扶著他的腰拉開距離,還被他瞪了一眼。總算因為這個彆扭的姿勢妥協讓他弄了。
魏馳覺得手裡的細腰似是沁在水中的玉石一般,隔著衣物摸也很溫涼,反倒顯得自已的手在發燙,他只能虛攏著手,全靠兩手的掌骨撐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即使這樣,劉昱身上的冷香也鑽進他肺裡,跟之前吃的小橘瓣裡應外合,在他胸腹裡攻城掠地!
劉昱解下他的舊紗布,重新一圈圈不鬆不緊地纏好,狀似漫不經心道“土族人大多質樸純善,你這麼騙他們,就好好做周全,我也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不想把他們當傻子糊弄,他們是接納我的人……以後,也會是我立足於世的倚仗。” 他故意把話說得很重,已經到了危及信譽和存亡的地步。不過是為了以魏馳之道,還施彼身。
已經過了一個晚上,魏馳既沒跟他解釋為什麼騙大家脖子受傷,也沒說明突然出現在圍獵的來意,一切都好像明面上看到的為了公事。但劉昱看得明白,魏馳做那些不合理的事,都是七情上腦!
他不氣魏馳會借刀殺人,他氣的是魏馳對自已的試探!明明魏馳連橘子都不敢接,卻要自已為他的傷勢慌亂,像個笑話一樣盡收他眼底!憑什麼!既然如此,自已也只跟他談公事!他嘴上說公,行的卻是親密誘惑之舉,把魏馳弄得不上不下,跟他一件件辯起公事的是非對錯來,也失了底氣。
有時候,人越不想承認什麼,話柄卻越往那上面飛。
九叔爺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進涼棚,看到劉昱和魏馳貼在一起,四隻手都跟脖子上的紗布較勁,面紅耳赤也不知道爭什麼,還以為魏馳做的戲沒結束呢,跟著演起來。“哎喲,你說你傷了脖子怎麼還到處亂跑!傷口不能見風!沒得惹三皇子擔心!”
九叔爺不知道自已一句話,就能讓這兩個滿口家國大義的人找地縫鑽。
劉昱鬆開給魏馳纏好的紗布就想走,被九叔爺攔住“三皇子留步!這也沒外人,咱們爺孫倆說個事!”
劉昱看了眼魏馳的臉色也沒比自已自然多少,心裡稍微平衡了些,問道“九叔爺叫我老三就好,是什麼要緊事?”
“嘿嘿,你在京城也是吃過見過的,我就不跟你打啞謎了。”
“嗯?”
“你表兄都二十好幾了,身邊也沒個人。要是有位夫人鎮宅,諒他也不敢在脖子上弄出傷來!可那些個高門貴女太小家子氣他看不上,我剛才瞧見幾個土族女人不錯!能騎馬,能射箭,還會做陷阱,你表兄說不定就喜歡這樣的!不知你能不能去…”
無錯書吧“九叔爺!”魏馳忙不迭打斷九叔爺的話,再偷瞧了一眼劉昱的神色,看不出來什麼,但為了不讓劉昱真去給自已說媒,他冷麵無情道“我連高門貴女都看不上,何況是土族女人!”
九叔爺破口大罵“你小子眼光別太高了!就算不娶正妻,先弄幾房妾室開枝散葉也好啊!老三,你說說他!”
還真叫他老三了!劉昱強行扯出笑臉,看魏馳的神色明顯還在置氣,順著九叔爺的話往下說“魏家是將門,子嗣自然越多越好。如今…我跟我母妃又是這樣的情勢,恐怕不久之後戰事就會一觸即發。娶妻生子緩不得啊…”
這番說辭聽得九叔爺老淚縱橫,魏馳卻起了逆鱗,他算回過味兒來了。劉昱從脖子的事開始,就一直跟他扯“公事”,連他娶妻這件私事都能往大里說。戰事一觸即發?要不是劉昱身子特殊,他說不定早就擁立他為新皇,風風光光殺回去了!他會怕戰事嗎?都怪劉昱!怪他…打亂自已的計劃…!
魏馳回憶這一個多月的變故,試圖揪出劉昱誤人的一個實處來,發現都是自已動了歪心思,還巴巴跑到山林裡整出這些事現眼,已經不像他自已了!而劉昱還能雲淡風輕,說不定暗地裡看他的笑話。
涼棚外傳來不加掩飾走過敗枝殘葉的聲響,三個人循聲望去,先入眼的是一個巨大的虎頭,然後才是頂著虎皮的參狼。參狼看到三個人,把手放在胸前行了個土族禮,才道“神君,虎皮我處理好了!但這個賞賜我不能收,所以送還給你。”
還挺會找事!“表弟說得是,我是該早作打算!從西蜀貴女之中選個正妻!” 魏馳公事公辦的態度悠悠道,明顯想讓參狼意識到他們還在談事,而自已出現得不是時候。
九叔爺總算如了意,開始說起哪家女兒好。參狼只得被晾在外面站著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魏馳暗自得意。然而再看劉昱時,他卻發現自已錯了!劉昱眼中閃過一絲神傷,借參狼的事離開了涼棚。沒了主人在場的小橘子和冷香,瞬間在他胸腔裡熬出苦酸的汁液,讓魏馳備受煎熬。事明明是他挑的!怎麼又成我錯!?可真難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