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盼著李賦來接她,但對方沒來,她就一直等,一直等,不捨得扔。
或許在某一個時刻,她也想過李賦是否還活著這個深奧的問題,但李賦父母因她而死,強烈的愧疚感不允許她去深思,她只能相信,也只願意相信李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從她的話和她的歌來看,她內心希望李賦能好好的活下去,可從另一方面來說,李賦越好就代表她會被徹底放棄,既然李賦的生活已經好起來,那對方為什麼不回來找她,不兌現承諾?她只能去想,是李賦不想要她了,不會再回來了。
她被日復一日的折磨,想要一個準確的答案,直到寇森告訴她,李賦過得很好,不僅考取了功名,也已經娶妻生子,她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一刻變成了一片廢墟,心理防線徹底崩塌,心生怨懟,既過得好,又為什麼不回來告訴她一聲,是否害怕再次相見時,她丟了他的臉,應該說一聲,否則她也不會白受著三年折磨,因為她活下去,就是因為李賦。
王屠夫告訴她,她活著,李賦才能活著。
蘇三月不能不信,所以她活著。
可如今,李志強又告訴她,李賦早就死了,死在山洞裡,成了一堆白骨。
那她於世間苟活三年就是錯。
蘇三月在確認李賦已經死亡的事實後,這三年也隨著這個事實變成了一個笑話,她又哭又笑,心裡只剩淒涼。
李賦都死了,她還能活嗎?他們一家三口因她而死,她就是殺人兇手。
她應該償命。
悲從心來啊,蘇三月緊緊捏著手裡的珠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志強看著她,突然見對方站起來,直直地往前衝去。
大驚失色:“李賦,她要撞牆!”
話音剛落,珠子突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彷彿有什麼力量正在試圖掙脫束縛。
緊接著,一股強大的怨氣如火山噴發般從珠子內噴湧而出,瞬間席捲了整個空間。
這股怨氣形成了一團黑沉沉的霧氣,濃密得讓人幾乎無法看清周圍的景物。它帶著陰冷至極的氣息,不斷向外蔓延、擴張,所過之處,連空氣都似乎被凍結了一般。
李志強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黑霧,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冰冷的氣息順著他的呼吸竄向四肢,炎炎夏日,牢裡的所有犯人卻都向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好像下一秒他們就會在冰雪中死亡,所有人目露驚悚,眼裡升起強烈的恐懼。
而那團黑霧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依舊源源不斷地釋放著怨氣,似乎要將一切都吞噬殆盡。
宋桃他們看見的就是那讓人驚悚的一幕。
蘇三月被李賦擋在身後,身影若隱若現。
為了救蘇三月,李賦不得不現身,而他本身的怨氣被壓制,他只能強行衝破封印,強行破封導致怨氣無法控制,才造成剛才令人毛骨悚然的局面。
此刻的李賦,已經讓人看不清他本來的模樣,他們只看看見一片陰森黑沉的霧在被壓制的情況下還在不斷往外滲透,似乎在尋找一個出口。
見宋桃他們出現,李志強趕緊衝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你們可算來了,我差點死在這兒了,宋小哥,我好害怕,我想出去。”
宋桃讓他閉嘴。
李志強話還沒說話,被強行閉麥,只能自已畏畏縮縮的往宋桃身後站。
平陽王道:“怨氣太強,李賦現在已經成了惡鬼,恐怕壓制不住。”
白巳嗤笑:“區區惡鬼,壓制不住?”
平陽王往後一站:“你行你上。”
宋桃:“……”
白巳也不跟他廢話,他伸手,一股強大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直直地撲向怨氣,身處怨氣中心的李賦開始不斷掙扎,痛苦的哀嚎聲不斷地敲擊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鬼分無數種,色鬼,餓死鬼,枉死鬼,水鬼,死法多鬼的種類就多。
最厲害的是能用怨氣強行集齊三魂七魄的惡鬼,這種鬼,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任何鬼,只要死時帶有怨氣,都有可能進一步變成惡鬼,一旦成為惡鬼,將會徹底被仇恨所操控。
會捉鬼的人已經很少了,神啟門招攬賢士,一家獨大,把人才市場幾乎壟斷了。
會符的更少,能把符玩兒出名堂的舉國上下找不出十個。
對付鬼,符最好用,白巳純粹是用武力值鎮壓,按照他的功力來看,稍微一個不注意都能把李賦壓得魂飛魄散。
李賦叫得很慘,聲音很淒厲,可這是蘇三月記憶裡的聲音,她終於徹底相信,李賦死了,但李賦又在她面前。
這種事她以前不敢想,發生了又不敢面對,直到李賦出現在她面前,什麼愛什麼恨,全部消失,她心裡才湧現出最真實的想法。
三年了,她實在想這個人。
老想起他送的那根簪子,想起那個輕輕的吻和李賦看她的眼神,想起他們一起在田間勞作,她想要荷花,李賦還會給她帶個蓮蓬,她想吃魚,李賦就在那條河邊坐了一下午,她幫李賦洗衣服,李賦就幫她修院子,她看著別人家的小雞咯咯叫,轉頭李賦就送了她兩隻小雞。
支撐她活下去的是恨嗎?
明明不是啊。
她以為是恨,可此時此刻,她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時,心裡湧起的卻全是李賦的好。
蘇三月抓抓自已的頭髮,想讓自已看起來能稍微乾淨一點,她伸手,輕輕觸碰擋在她面前的那一團黑霧。
當觸碰到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哪怕此刻,黑霧只是一團怨氣,一個活人觸碰怨氣的感覺,就像是觸碰到一塊千年寒冰,可蘇三月篤定,無論李賦變成什麼樣子,對方一定一定,不會傷害她。
她猛地一下抱住李賦,哀嚎聲戛然而止,李賦的身體開始不斷顫抖,黑霧之中,隱約傳來一陣啜泣聲。
“李賦。”
這時,平陽王打出三道嗜怨符,李賦的軀體也隨之一震。
“三……娘。”
蘇三月流著眼淚笑:“好久沒聽見你這麼叫我了。”
她胳膊越收越緊,像是想把自已徹底融入進那一團黑霧之中。
李賦艱難的抬起手,伸手拍了拍蘇三孃的胳膊:“快鬆開,會傷到你。”
蘇三娘搖頭:“不會的,我感覺很好,你回來找我了,我很開心。”
眾人看著眼前的畫面,沉默不語。
都看見了蘇三孃的苦難,她心底的李賦卻無人照拂,只有她自已還在時時刻刻惦記,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在她身邊,大家都說他們郎才女貌,實在登對。
李賦失蹤三年,她心底的李賦卻從未改變,只是時過境遷,苦難消磨歲月,徒增怨恨,讓她逐漸開始懷疑,自已活著,到底是對是錯。
李賦呢,他會怎麼認為?
蘇三月此刻終於明白,她怕李賦怪她,所以她會逃避,她認為苦難是報應,反抗也不過是多此一舉,如果她活著李賦就能活著,那活著也沒什麼不好。
認命不過兩個字,消磨的卻是人的一生。
李賦並不想成為一隻惡鬼,所以將近三年,他的怨氣才能凝結出他的魂魄,寇森殺人太多,身上陰氣最重,所以李賦醒來時,他在寇森背上,陰氣和怨氣本是同根,互為養分,李賦身上怨氣怨氣越重,就越離不開寇森,直到他身上的怨氣徹底壓過寇森的陰氣,李賦的怨氣會進一步侵佔寇森的軀體。
只不過到那個時候,寇森不再是寇森,李賦也不再是李賦,那隻會是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
“後來呢?”
宋桃真服了,明明李志強也在現場,可他們回來之後,對方非要纏著他讓他再給講一下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
宋桃無語:“你真是一眼沒看啊你,那會兒李賦的怨氣都實質化了,你又不是看不見。”
李志強撓頭,不好意思道:“我這不是被嚇到了嗎,當時那個情況你是不知道,我連喘氣都費勁,我都感覺我快死了。”
李志強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用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看著宋桃。
他們就在院子裡,黑影和青玄也在,紅玉看見宋桃就來氣,於是去了廚房。
黑影翹著二郎腿嗑瓜子,瓜子皮能讓他吐出兩米遠。
“禮物說嘛,我也想知道,那李賦和蘇三娘最後怎麼樣了?”
宋桃抓把瓜子一邊嗑一邊說:“李賦肯定是活不過來了,蘇三娘無罪釋放了,平陽王給了李賦好幾道符,說只要是晚上他就可以出來和蘇三娘見面。”
黑影道:“人鬼情未了啊。”
宋桃道:“他們約好了,等蘇三娘也死了,他們就去投胎,下輩子還要在一起。”
這時,門突然被敲響,黑影扔下瓜子去開門,一看門口站著個不認識的人。
黑影解釋道:“哎喲,貴客,回吧,今兒啊不營業。”
客人笑眯眯道:“我不吃飯,我找人。”
黑影疑惑:“您找誰?”
客人道:“找我徒弟。”
來人正是平陽王,只不過是沒有易容的平陽王。
這時,後邊兒的宋桃問道:“誰啊?”
平陽王聽到宋桃的聲音,朗聲道:“乖徒兒,是我,你師傅啊。”
宋桃扔下瓜子就跑,直接跑進了白巳屋裡。
這倆二逼。
真服了,白巳明明知道他隨便認的那個師傅就是平陽王,他還生氣,生氣就算了,他還不說為什麼生氣。
後來宋桃也想過,白巳生氣的原因沒那麼簡單,自已隨便出去認師傅,還不和白巳商量,這下直接認了個王爺回來,要是他運氣再好一點兒,認個神啟門門主回來那這事兒就好看了。
宋桃悠閒地坐下:“來你這兒躲躲,平陽王來了。”
白巳站起來就往外走。
幾分鐘後,整個清雪樓陷入一片莫名的詭異氛圍中。
院子裡,平陽王和白巳面對面坐著,雙方互相盯著對方,誰也不說話。
宋桃和黑影在二樓看著他們,小聲蛐蛐。
宋桃疑惑:“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黑影道:“高手過招,我等看不明白。”
宋桃心說這過得哪門子招,一直坐下去嗎?熬鷹嗎?
這樣的話,那高手過招比他想象中無趣。
片刻後,黑影又道:“你不下去看看?”
宋桃打哈欠:“我下去幹啥,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只能自已解決,一個三十多了,一個一千多了,還需要裁判嗎?再說了,他們高手過招,我要是下去容易被誤傷。”
三天後,王明在菜市場被斬首。
這次沒有出現意外,人頭落地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圍觀人群散了之後,小芸帶著奶奶來給王明收屍。
衙役幫忙把屍體放在板車上,小芸從懷裡摸出來一塊兒碎銀子塞給衙役,騾子踢踢腿,拉著板車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離,小芸怕奶奶沒力氣,便把奶奶扶到板車上坐著。
奶奶叫道:“小芸啊。”
小芸應道:“奶奶。”
奶奶伸手摸摸小芸的頭髮:“這些年辛苦你了,王明死了,你要是碰到合適的人就嫁了吧,不值當為他守寡。”
沉默良久,小芸嗯了一聲。
第二天早上,小芸發現奶奶已經沒了氣息,奶奶識字不多,她給小芸留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話——家裡所有的一切都留給小芸。
白巳準備啟程去下一個地方,宋桃也要跟著去,這次還要帶上青玄。
李志強就留在清雪樓,他說他不適合冒險,宋桃也隨便他。
平陽王說,寇森跑了,就在他們去牢裡的那天跑的,不知道去了哪裡,王明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寇森肯定會被連累,所以他非常有先見之明,撒腿就跑。
老師說,宋桃認為這個寇森比王明更該死,好歹是吃公糧的,就他麼一天到晚想著勾引有夫之婦,賭博,還殺人,一點兒正事兒不幹。
收拾好行李,宋桃先去了馬車上,就說清雪樓有馬車,以前就是他剛來,那群蛇覺得他不配,所以不讓他坐。
沒多久,白巳一撩簾子進來了。
宋桃意外:“你不騎馬啊?”
白巳坐到宋桃對面,淡淡道:“不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