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接過資料夾，裡面密密麻麻的記錄著災難發生的那一年的種種事件，但是詳細程度還是比較有限。

雖然說大多數值得記錄的事件上面都有，但這畢竟是一位歷史學家的記錄，他們最關心的往往都是那些比較大型的事件，對於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他們都只是簡單的記錄上一筆，這也是為了避免某些小事引發大的歷史動盪而留的後手而已。

很快，茉莉也注意到了這份資料夾記錄中的那場工廠洩漏事件，畢竟這也算是那一年城邦中發生的最大的事件，涉及到的人與事實在是太多。

不僅僅是在洩漏事故發生後的那場暴亂，更多的是關於工廠生產安全方面的示警。

上面大量的篇幅描繪了在洩漏事故發生之後，市政廳對整個艾特利城邦內的工廠都進行了一次細緻的摸底，就算是守衛最為嚴密的中樞蒸汽核心都被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

甚至市政廳的某些幕僚都曾經提出要將中樞蒸汽核心遷移到地方更加廣闊的城邦外，但是很顯然，這個提議是被直接否決，甚至那些提出這個建議的幕僚們都直接被大教堂帶走，進行了非常詳細的異端檢測。

好在最後得出的結論只是這些幕僚只是智商不夠而已，畢竟城邦內的每個人都知道，中樞蒸汽核心算是城邦的命脈，也是在這好不容易脫離了黑暗時代，迎來相對穩定生活的第一大功臣。

它除了提供安全而相對穩定的資訊傳輸渠道與日常生活所需的能源，甚至連驅逐那些潛藏於深層空間的未知威脅都有著莫大的功效。

“蒸汽是現代文明發展的基石！”

這一句話出現在所有學生的課本第一頁，不管是真理學院創辦的分院與本院，還是城邦自主建設的那些公立學校都是如此。

而莫里斯拿出來的這本記錄中也非常詳細的講述了這一段市政廳的反應，畢竟這也算是那一次工廠洩露事故引發的一連串的反應之一而已。

茉莉快速的翻看著上面的記錄，只是上面很少提及超凡的存在，就算是偶爾發生的超凡事件，大多都是以平民的臆想或是無意中接觸到邪教徒而草草收尾。

反倒是關於市政廳的某些政令以及後續民眾的反應都記錄的非常的詳細。

當茉莉向莫里斯提出自已的疑問之時，老先生只是摘下自已的眼鏡，從抽屜中取出眼鏡布，一邊緩緩的擦拭著鏡片，一邊輕聲解釋了起來。

“我們這個世界並不穩定，”老先生語氣平緩，和他平時上課時的語氣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我們現在能夠安穩的生活確實是因為教會的幫助。”

“但是教會不可能一直將我們像孩子一樣保護在懷中…我們需要成長，需要建立自已的秩序，雖然我們現在所處的風暴大教堂做的已經非常不錯了——新任的大主教與審判官關心的都只是異端的肆虐與城邦的安全而已，她們對於政治並沒有什麼興趣。”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但是民眾卻並不是這麼認為，他們認為城邦的安全與穩定，他們現在的生活都是大教堂提供的，這並不是一個好的想法。”

“多年以前我便已經發現了這一點，甚至可以說不只是我發現了，市政廳的那幫官員們也已經發現了，只是他們之中的大部分和民眾都是一樣的想法。”

“在黑暗時代過去，各大神教與人民自主聯合起來籌建的市政廳共同建立的時候，分工便已經非常的明確，一方保障安全與信仰，一方建設城邦與維持城邦的穩定秩序。”

“雖然現在他們都做到了當年的承諾，但是他們都忽略了民眾的開智程度，他們只感激大教堂，卻厭惡市政廳對他們的約束。”

“繼續這樣發展下去對於城邦的穩定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麻煩，因為市政廳的管理者，城邦的執政官並不是一直都是某個人或是某群人，所以他們並沒有認識到這個問題，我們的城邦需要兩個行政機構，並且兩個行政機構的作用都需要清晰的讓民眾知道！這便是我編撰這部歷史的原因。”

茉莉呆愣的看著面前的導師，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老師並沒有完全的將問題講述出來，中途似乎有一些可以繼續延伸的東西，他在稍微的停頓了之後便略過了，可能是因為他的某些想法還不夠完善，亦或是這種變革並沒有真正的完全實施，現在說出來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但是就光老師透露的這種想法便已經讓她頗為驚訝了——這個想法實際上和蕭逸前幾天在和她們聊到這個世界的歷史體系的時候也曾說過類似的話語，只是當時的兩姐妹並沒有聽懂，她們本就對政治這種東西並不是特別的感興趣。

只是她沒有想到，原來自已的老師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而且早就開始默默的進行變革，雖然現在的效果似乎並不怎麼樣，但是這畢竟需要時間的累積才行。

她並沒有對莫里斯的話語提出什麼意見，畢竟她的專業是數學與術士學，歷史只是輔修課程而已，對於老師的話她只能說自已聽起來感覺非常的厲害，但是內裡深層次的東西現在的她還無法理解。

她繼續的翻動著手中的記錄，而莫里斯老爺子顯然也並沒有指望得到她的回答，他了解這孩子，雖說自已主要教授她的是數學，但是她的悟性是非常高的，說不定在某一天，她也會走上自已的道路。

重新取出一摞嶄新的羊皮紙，他重新開始了自已的日常“工作”。

一時間，這個辦公室只剩下翻書的聲音與沙沙的書寫聲。

很快，那一本並不厚實的記錄已經被她看完，但是她並沒有繼續的細看，而是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剛剛看到的各種事件在她腦海中分門別類的排列，並迅速的依據不同的影響程度，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開始分類，這是她在數學上學習到的記憶方法，原本只是用來記公式而已，但是在她發現這麼做之後可以快速的分析某些事情的時候便專門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學習了這種方法。

她不斷的將那繁多的事件進行細分，再細分，直到腦海中的記憶宮殿內已經鋪滿了足足一百多個分類，她又重新開始整合，部分發生原因類似的，或是造成類似後果的，時間與地點有一定重合的，開始再度匯總到一起，同時，大量沒有任何特殊情況或參考價值的資訊被刨除，最終，僅有的兩個分類被保留了下來。

一個是工廠洩漏事件後第九街區的變化，另外一個則是和大主教蕾娜找到的異端崇拜資訊一樣的事件資訊被保留了下來。

她在莫里斯的記錄中看到的第九街區的變化基本上都是市政廳方面的動作--比如說安排災後居民的重建以及對於那些倖存者在城邦內的重新安置。

但是奇怪的是，那些安置的內容更多的是停留在表面而已，在市政廳的統計資訊中，在工廠洩漏事故中死亡或失蹤的第九街區人員不足百人，但是在市政廳安排人員重新安置他們的時候並沒有得到任何的響應，似乎那些倖存者們並不願意離開剛剛遭受到重大變故的家園。

這實際上非常的不合理，但是所有人卻都覺得非常的合理，甚至將這些東西重新記錄下來的莫里斯似乎也完全沒有發現有任何的不對勁的地方，而且後續的半年時間裡，第九街區的記錄變為一片空白……沒有任何的事件記錄，市政廳也沒有再針對第九街區釋出過任何一條政令，就彷彿——他們已經完全遺忘了這麼個地方一般。

而第二個被留存下來的異常情況也同樣是如此，雖說莫里斯的記錄中並沒有詳細的記載，但是間隔時間並不遠但是同樣草草收尾的案件便只有這幾件，而他們的共同點則是和大教堂的檔案館記錄的一樣——小範圍的精神紊亂，當然，在莫里斯的記錄中則是小範圍的集體臆想，而最終的處置結果都是同樣的含糊不清，沒有發生的原因，僅僅只有莫名其妙的結案記錄。

“老師，還有其他相近年代的記錄嗎？”雖然並不想打斷老師的書寫，但是她還是按捺不住自已的好奇心，輕聲開口詢問道。

“都在我剛剛拿取記錄的那一塊，你自已看吧。”莫里斯頭也沒抬的說道。

在得到莫里斯的許可後，她來到那片書架旁，開始抽出相近年份的記錄，開始快速的翻看了起來。

而隨著她的翻閱，越來越多的內容被不斷的填充進記憶宮殿之中，不斷的有新的分類出現，又被快速的閒置在一旁——她的大腦處理速度有限，還做不到一邊增加資訊，一邊細緻分類。

但是當她的手觸碰到一個上面標註了“1995”這個年份的資料夾時，一隻大小搶先一步取走了那本資料夾，她疑惑的回頭看去，卻發現莫里斯面色複雜的看著這個資料夾，他的手上甚至還拿著那用來書寫的鋼筆。

“怎麼會……我明明記得……”他輕聲的咕噥著什麼東西，但是因為聲音過於低沉，導致一旁的茉莉並沒有聽清楚他說的究竟是什麼。

“老師，這個……有什麼問題嗎？”茉莉小心的輕聲詢問道，她認識莫里斯老師也足足有四年的時間了，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麼複雜的神色。

“哦，沒事，只是我突然想起來接下來還有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約在這裡見面，你先回去吧，先將自已今天看到的東西整合一下，看看時候有什麼疑問。”莫里斯將手中的資料夾放置在書桌之上，語氣急促的對著茉莉道。

聽到老先生這麼說，茉莉也是乖乖的將自已剛剛看完還沒來得及放下的記錄資料夾放了回去，在簡單的收拾一下後，便乖巧的向有些心事重重的老先生告辭後離去。

在茉莉離去後不久，那原本敞開的房門突然自動關上，昏暗的房間內，莫里斯點亮了房內的三盞瓦斯燈，昏暗的燈光根本無法完全驅散房間內的黑暗，但是莫里斯確實絲毫不擔心自已會遭受到黑暗中的侵襲，畢竟作為真理學院本院的學者，他自身的戰鬥力與異常抗性都是非常的強大，並非一般的普通人可以比擬的。

房間內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老學者那含糊不清的輕聲低語：“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它原本應該放在……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