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驢,我要剃度!”
這聲音響亮至極,從廟門傳至破廟各處,震落了片片枯黃的樹葉。
廟內,跪在蒲團上的老和尚聽到這聲音,緩緩地睜開了眼,輕聲回道:“小施主,你看錯了,貧僧並不禿。”
南明走近之後,瞅了瞅他頭上的頭髮,但也不向他認錯,只是繼續說道:“都沒差,我叫和尚都叫禿驢,我剃度之後你也可以叫我禿驢。”
老和尚微微一笑,他望著南明,慢條斯理地說:“施主,剃度非兒戲,需發心真誠,不可一時衝動。”
南明一拍胸膛,震得腰間長劍劍穗上的小鈴鐺叮噹作響,他大聲道:“不衝動,我南明向來言出必行,今日能剃度,明日就能上崗!”
老和尚聽後,輕輕敲了一下木魚,木魚聲清脆,隨著聲音的迴盪,他平靜地回道:“剃度之後,諸多戒律,施主可曾想過?”
南明卻不以為意,昂首挺胸道:“戒律都是壓制心境不足之人的條條框框,真正的高僧都是不拘小節的。”
老和尚微微搖頭,但眼中卻有一絲玩味之色:“施主,若你剃度,這破廟從此便多了一位高僧,只是不知,你這‘高僧’能否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規?”
寂寞?清規?
南明撓了撓頭,似乎有些猶豫,但他隨即一拍大腿,豪邁地說:“我南明剃度之後,定會將這破廟變成佛門聖地,以後我的規矩就是規矩,你就是聖地大長老了,我們不需要清規!”
老和尚聽後,手中轉動念珠,閉目唸誦了幾句。
他認識南明,知道大衍觀主在南明身上下的心血,若是他把南明拐進門下,不說別的,至少這好不容易修好的廟宇是絕對保不住的。
要知道,當年大衍觀主初來乍到這千鈞山脈之時,完全是憑藉手中的一柄利劍,一路殺伐決斷才建立了如今的大衍觀。
老和尚手中的念珠又轉了幾下,他才輕聲說道:“小施主請回吧,若我真的為你剃度,大衍觀主怕是會須臾間便來將我這破廟給拆了,那我這老傢伙也只能露宿山野咯。”
聽到老和尚這麼說之後,南明不禁嘟囔了起來:“怎麼你這麼破的廟都聽過老頭子的名號,而且還認識我?”
老和尚微微一笑,手中的念珠停了下來,緩緩道:“大衍觀主的名號在千鈞山脈無人不知,小施主若是想要啟靈的話,在千鈞山脈是沒有機會的,小施主還是放棄偷懶的念頭吧。”
南明聞言,不禁露出幾分尷尬之色,偷偷地瞥了瞥四周,似乎擔心被人聽見,然而,廟宇殘破,四下無人,他的擔憂顯得有些多餘。
南明又撓了撓頭,似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還是讓他硬撐著:“我也不是想偷懶不出山,只是……只是我都沒出過遠門,不知道能找誰為我啟靈。”
老頭子給他的任務是到千鈞山脈外去找人為他啟靈,原本他還以為可以偷懶不出山,可從老和尚的話來看,老頭子應該已經通知所有山峰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南明的嘴角微微抽搐,他還真沒想到老頭子能這麼決絕,這是非逼他出山不可啊!
“若小施主需要的話,我可以為小施主你推薦一人。”說著,老和尚從袖中取出一枚溫潤如玉的玉佩,上面刻著古樸的符文,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老禿……老前輩,你說的那人是誰?”南明試探地問道。
老和尚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將玉佩輕輕遞給南明,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言的深意:“一個劍術和修為皆高超的人,小施主你可與他學學劍法,大衍觀主會同意的。”
老和尚手中的念珠輕輕一轉,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他的目光深邃,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深意。
南明接過玉佩,那玉質的溫潤順著指尖傳遍全身,他微微一愣,隨即感到一股溫和的力量在體內流轉,似乎能夠洗滌心靈,淨化雜念。
他眉頭一挑,問道:“這玉佩是給那人的?”
老和尚微微頷首,說道:“小施主果然聰慧過人,你將此玉佩給那人之後,他自會明白老和尚我的意思。”
南明的目光在玉佩上巡視片刻,似乎想從那光滑的表面看出一些端倪,他心中的好奇如同被點燃的火種,逐漸蔓延開來。
“這玉佩所指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我又該去哪裡找他?”南明忍不住追問。
老和尚微微一笑,眼眸深邃,輕聲說道:“朝東方大路走的第一座城叫白玉城,那人就在白玉城裡,小施主隨便找人一問便知他在哪。”
南明帶著好奇與疑惑說道:“問誰最強?”
老和尚輕輕敲了一下木魚,木魚聲清脆悅耳,他緩緩說道:“不,問誰最懶惰,用犯口戒的話來說,就是誰最廢物……”
“白玉城,最懶惰的廢物?”南明輕聲重複著,似乎在品味其中的深意。
南明明白,世間之人,多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最強之人未必最強,最懶之人,也未必真懶,而且能讓單獨佔著一座山峰的老和尚推薦的人,必然不會是弱者。
他輕笑一聲,將玉佩收入懷中,向老和尚拱了拱手,道:“謝過老前輩指點,南明這就去白玉城尋找那位‘廢物’。”
南明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破廟,陽光透過殘破的屋頂斑駁地照在地上,他的身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
老和尚微微頷首,然後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彷彿一尊石像靜靜地坐在那裡,再次沉浸在他的禪定之中。
然而,隨著一聲鳥鳴,老和尚又睜開了才閉上的眼睛,手中的念珠再次轉動。
紅色的飛鳥停在了廟宇破碎的屋簷上,它似乎對廟宇中的一切充滿了好奇,靈動的眼珠轉動著,凝視著老和尚。
老和尚並不驚異,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飛鳥,說道:“阿彌陀佛,飛鳥自在,大衍觀主何故來此?”
廟宇之外,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的身影緩緩步入,他身材修長,面容冷峻,周身散發出一股令人敬畏的氣勢,正是大衍觀主。
“飛鳥名自在,但這世間又有幾人能真正自在?老和尚,你那玉佩確定能讓那些人不去查探南明的真實身份?”
老和尚敲著木魚的手微微一頓,他深深地看了大衍觀主一眼,聲音平淡卻隱含深意:“世間永珍,皆有因果,觀主既然有此一問,想必心中已有答案,況且觀主從我這取走那鈴鐺不就是為了這個用處嗎?”
大衍觀主微微頷首,他的目光透過破廟的殘垣斷壁,彷彿穿透了時空,落在遠方的白玉城上:“世間因果迴圈,我亦無法逃避,所以我只能將希望寄託於他身上。”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似是心中有重負。
老和尚手中的念珠輕輕轉動,他的聲音平靜而悠遠:“南明這顆棋,早已在命運的棋盤上,每一步都環環相扣,觀主又何必過於擔憂。”
大衍觀主嘆了口氣,說道:“他們不讓我出去,而你卻是不願意走出去,真是命運無常啊。”
“觀主,你的心似乎越來越重了。”老和尚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
“老和尚,你我皆知,這場棋局,早已超越了我們所能掌控的範圍。”大衍觀主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他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彷彿隨時都可能消散在這風中。
老和尚見狀,嘆息一聲,繼續說道:“世間永珍,皆有定數,擋不住命運,便只能接受。”
“命運……”大衍觀主喃喃自語,隨即又苦笑道,“只希望他不要走上我的老路。”
老和尚微微頷首,不再言語,只是閉目誦經,他的念珠在手中輕輕轉動,發出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