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高懸下。
浮玉湖畔,寒風驟起,南明的僧袍宛若枯葉飄搖。
他就這樣站著,面前是一桌紫檀木案,上置一盤圍棋,正中一片紅楓靜靜躺著,它似乎有著生命一般,渴望掙脫桌案,隨風飛去。
南明伸出手指,輕輕地按在落葉上,但卻沒有用力,只是讓這片紅楓感到一絲重壓,它便不會再想飛翔。
皓月如洗,照耀著這靜謐的湖面,風中攜帶著草木的清新,還有那一股子淡淡的秋意,南明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片紅楓身上。
在這樣的夜晚,人的思緒不經意間,便能飄得很遠,很遠……
此般萬籟俱寂中,忽聞輕鈴細碎,白川挽月款步而來,每一步都似乎踏著月光,身後隱隱跟著浮玉湖畔的清風。
其綠衣如水波,髮髻中的金色頭飾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皓腕之上戴著白色玉鐲,在夜色中輕輕搖曳。
那一抹白色,就像一朵夜棠花開,在風中舞動。
步聲停,白川挽月站在南明的背後,望著那紫檀木案上的圍棋和紅楓:“淨劍大師,深夜何以至此?”
“浮現此地,清淨心思,圍棋之道,亦含天地,而今夜,正是觀落葉意,悟棋中道之時。”南明的聲音不緊不慢,像是在說著天下最普通的一件事。
白川挽月微微一笑,輕聲道:“如此說來,淨劍大師是想在這皓月下,對一盤無對手的棋,亦或是在等待明月中的影,映出棋中人?”
南明的手指在紅楓的邊緣輕輕摩挲,他的目光終於從那片紅楓上抬起,轉向白川挽月,輕聲道:“月下獨弈,乃是靜心,不為何事。”
“淨劍大師,你可知此地是何處?私自來此可是違反大乾律法的!”白川挽月的眼眸中映著湖面的波光,轉過身,目光如湖中星星,閃爍卻不刺眼。
她走到南明的對面,無聲地坐下,那白色手鐲碰撞出清脆的響聲,宛如風中搖曳的風鈴。
白川挽月的提問,似是在月色下點燃了一星不起眼的火光,南明的目光忽遠忽近,如浮玉湖中的月光,明暗不定。
他輕咳一聲,聲如秋蟲低唱,說道:“此處為浮玉湖,是大乾皇家禁地,尋常人等難以接近,而我今夜卻能踏入此地,想來定是白川姑娘的手筆,或者說是白川姑娘身後之人的手筆。”
“況且……白川姑娘今日故意落下這片紅楓,不就是讓我來這裡嗎?”
南明未動,只是手指輕輕一抬,那片紅楓便騰空飛舞,繞著他們兩人旋轉了幾圈,最終緩緩飄落於白川挽月的手鐲上。
白川挽月伸手,玉指落在了橫亙在手鐲的紅楓之上,輕輕一挑,那楓葉便隨著她的手勢輕揚,緩緩飄落至湖面上。
白川挽月並不避開南明的目光,她微微搖頭,說道:“看來今日我那一箭,淨劍大師似乎接的有點困難啊,現在都還沒有恢復過來。”
南明面色不變,但今日鬥法場上的那一箭他確實接的無比困難,儘管白川挽月才與西海的羅冥大戰一場,消耗了不少體力。
果然,能夠超越大部分同齡人,成為神遊境的人,的確不是等閒之輩。
他撥出一口氣,消了消心中濁氣,隨後才繼續說道:“所以,今日白川姑娘為何要主動放棄比試,明明我連一招都接不下的,以及……為什麼白川姑娘你要引我來這浮玉湖。”
南明心中已知,今夜之會,絕非偶遇,白川挽月的出現,定有深意,她的行動,宛如盤中棋局,一步一計,每一棋落,皆是佈局精妙。
這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已經佈下的局。
白川挽月轉身,望向湖面,那清澈的月光投在她眸中,有如點點星火,“很簡單,這次勝者的下一場對手是三公主,若我贏了你,那便是我對上三公主。”
她語氣一轉,嘴角勾畫出一絲微笑:“有很多人希望我贏三公主,不過,我不想贏,也不能贏三公主。”
南明的心慢慢沉澱,夜晚的風似乎也跟著靜了下來,他緩緩說道:“如此說來,白川姑娘是三公主的屬下,那三公主有意讓我勝,那又是為何?”
白川挽月走到湖邊,蹲下身,手指輕觸湖水,一圈圈波紋擴散開來,她轉過頭,看著南明,眼神中帶著說不出的深意:“淨劍大師既然已經突破真靈境,想必已經知道下來的靈泉了吧?”
南明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沒錯,我確實是憑藉下面的靈泉突破真靈境的,白川姑娘想說什麼?”
白川挽月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望著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怔怔出神,直到一聲夜風掠過,才打破這有些沉重的靜默。
她轉過身,依然望向南明,彷彿自言自語,卻又似在對南明訴說:“淨劍大師,破桑界要開了!”
南明的眼睛中露出了驚愕,儘管他很快就掩飾了起來,但那種震動仍在眼底隱約閃爍:“破桑界?那是什麼?白川姑娘從何得來的訊息?”
白川挽月那如水的眸子此刻卻彷彿暗藏著星辰般深邃,她靜立在月光下的身影似遠似近:“淨劍大師,雲相界的人的確不應該知道破桑界,但你……不用偽裝了,你的氣息已經表明你不是雲相界的人,而是八洲靈域的人了。”
明月依舊靜掛天際,夜色更濃,彷彿把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種神秘而安靜的氣息中,連同湖面上的波光都不再那麼清晰,一切都變得恍若夢境。
白川挽月的話音剛落,整個世界似乎都停滯了一瞬,南明知道,今夜他所面對的,恐怕遠不止一次簡單的談話。
白川挽月既然知曉八洲靈域,那就很可能是八洲靈域的人,而她又是洛千秋的屬下,那洛千秋應該也知道或者就是八洲靈域的人。
至於白川挽月所說的氣息,應該是他當初吃了星流影魚之後,淬體導致染上了八洲靈域的氣息,畢竟那條星流影魚本就是八洲靈域的寶物。
南明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那麼,白川姑娘又是如何得知此事?難道你也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犀利如刀,直直望向白川挽月。
白川挽月卻似乎並不在意,她只是輕撫著腕間的玉鐲,淡淡一笑:“淨劍大師,這世間許多事,並不需要問得太清楚。”
月光下,南明的眉梢輕輕一挑,白色的僧袍隨風輕揚,他的眼神如同湖面上的粼粼波光,深邃而不可捉摸,“既然如此,還請姑娘明示,你們究竟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