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走開，梁鉉就走到了柳萋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柳萋覺得有意思，笑了一下：“王爺有話要說？”
梁鉉沒什麼表情，沒有了周寫寧，他又恢復成了那個威武嚴肅的大將軍王。
“你就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柳萋想了想，道：“王爺想要聽哪些方面的？”
梁鉉在旁邊坐下，眼睛盯著地面：“隨便，你能說的都說一遍。”
柳萋支著腦袋，側頭看他：“王爺可真貪心。讓我想想，應該從什麼開始說呢……啊，從身份開始吧。”
“你的身份我知道了。”
柳萋挑眉。
梁鉉沉聲道：“你告訴我道寬國公府找表姐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公主府當年有一位驚才絕豔的才女，以少主之名在府中掌事。姑母一心想要推舉女官制，知道那位少主存在的人基本都能知道姑母想要做什麼。”
柳萋手指間繞著幾縷碎髮，聲音縹緲：“女官制度的開啟需要一個絕對優秀的人走在最前面，哪怕刀山火海，也要抵抗住來自全天下的質疑和反對。她不能有軟肋，也不能懼怕。只能孤身一人，用自己的才幹征服全天下。”
“你就是那位少主。”
柳萋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沒錯。就是我。”
梁鉉輕輕頷首：“當年知道姑母計劃的人並不多，為了保證政策順利推行不會被別人半道攔截，少主的身份是需要保密的。所以也沒什麼人知道公主府少主是誰，甚至都不知道公主府曾經有過一位少主。”
柳萋聳肩，無所謂道：“沒辦法啊，師父的事情那麼多，推舉女官只是其中之一。就像是裁撤司監寮一事，若有人利用我的存在從中作梗，你們梁氏皇族到現在都被司監寮籠罩在陰影之下。”
司監寮是開國的時候，太祖皇帝為了安置一起打天下的幾名武將而特意設定的機構，獨立在朝堂之外，負責一些刑部和大理寺、御史臺都沒辦法解決的案件，多半是朝中大臣的貪汙受賄以及各種以權謀私戕害百姓的案子。
它獨立於朝堂之外，東西兩名司監都是世襲罔替的侯爵，官職很大，名字也很好聽，但是卻遠離政治中心，就算本職範圍內調動軍隊和文卷也要受到兵部和刑部的掣肘。
梁氏皇族想要用這樣捧殺的辦法，兔死狗烹，除掉開國重臣。百年更迭，司監寮越發暴戾，酷吏制度將其變成了朝堂中的洪水猛獸，人人談之色變。只要進去，就沒有四肢健全出來的。
它就像是盤在朝廷上空的一條毒蛇，嘶嘶地吐著信子，誰也不知道他下一秒會吞下什麼。
梁鉉終於抬頭看了柳萋一眼：“司監寮酷吏，當年裁撤司監寮確實是姑姑居首功。”
柳萋端起旁邊的茶壺給梁鉉斟茶：“裁撤司監寮是先帝遺願，師父受先帝所託了其心願。換句話說，先帝晚年病重、鑲河暴動、三王之亂不都是司監寮的手筆嗎？若不是裁撤司監寮，公主府不至於落魄至此。”
梁鉉張了張嘴，頭腦從未如此靈活：“所以你是想說，姑姑的死與朝堂有關？是那些跟司監寮勾連著的朝臣做出的結果？還是說……你懷疑皇兄，兔死狗烹。你是不是也懷疑過我？”
“是。”柳萋毫不掩飾，“你別忘了，我受師父教導研習政治，朝堂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事情可是比你更熟悉。”
梁鉉有一瞬間的心碎，那是產生於他已經動了情，卻被鍾情之人無意戳痛的破碎。
只有一瞬。
因為他再明白不過，柳萋那個時候對朝堂對皇宮，甚至是對他都定然抱有著濃烈的恨意。
她沒有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砍了他，都已經是修身養性的結果了。
也虧的是她，換做是別人日日近距離接觸下，梁鉉的墳頭草都已經三尺高了。
“現在你不懷疑我了，也不懷疑皇兄，是因為找到了真正的兇手，蕭太妃和太后嗎？”
柳萋點頭：“算是吧。關姨娘臨死之前說出的那個名字——陳識君。他是太后的侄子，所以太后對嚴王府一直都是監視、盯梢，甚至若有機會，還想除掉嚴王府。我無意間知道蕭太妃和太后過從甚密，就開始懷疑公主府的事情裡面有蕭太妃的手筆。”
梁鉉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所以才有了幽禁、鐐銬、下毒。你甘願落網，主動自傷，是為了放低蕭太妃的防備，讓她自以為成功，從而探聽出你想知道的訊息。”
柳萋俯身過來，嘴角帶著一抹曖昧的微笑，眼波流轉間，勾走了梁鉉所有的理智。
“沒錯，不過並不全面。我以身入局，還有一個目的。”
“什麼目的。”梁鉉看著她，已經快要沒了思考的能力。
柳萋實在是太美了。
紅唇輕啟，聲音婉轉悠揚：“你。”
“我？”
柳萋臉上笑意更甚：“王爺對我的心思昭然若揭，可若是沒有一個契機，你也不好主動背離繼母，不孝忤逆的罪名一旦揹負上，後續做的所有事情都會被人冠上不好的名聲。王爺軍功無數身份貴重，若是真的和公主府的事情無關，以後會是一個很好的幫手。我可不想站在跟王爺的對立面，總要想些辦法拉你入夥才是。”
一陣秋風吹過，亂了柳萋的碎髮。
梁鉉伸手將近在咫尺的碎髮別在她的耳後，聲音裡帶著隱忍的顫抖。
“你怎麼跟個妖精似的。”
又瘋，又迷人。
“王爺喜歡嗎？”
“喜歡。”
“啪”的一下，柳萋握住了耳邊的手腕。緩緩將那隻大手移到唇邊，落下輕輕一吻。
那一吻猶如蜻蜓點水，卻在梁鉉的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噗通”“噗通”“噗通”。
他的耳邊只剩下了心跳的聲音。
喜歡。
更喜歡了。
清冷孤傲、縹緲如仙的小娘他喜歡；
心機深沉、算無遺策的公主府少主他也喜歡。
不。
是更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