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茲在十點開場。
區別於樓下的狂歡舞池,這裡反而安靜典雅,清淡的花香若隱若無縈繞鼻尖,彷彿置身在莫奈筆下的花園。
宴會廳裡已經有幾位蒙面客人先一步到了,正在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裴忱走過三三兩兩的人群,聊天內容就聽了個七七八八。
年輕人的聚會也逃不開商業上的交流,拼盡全力抓住一切可以攀附的機會,不過在酒吧裡談工作,真是王母娘娘來例假——神經病。
裴忱徑直到角落裡,要了一杯香檳。
耳邊是主持人抑揚頓挫的開場白,臺詞僵硬制式,一股AI朗誦腔。
裴忱正聽得煩躁。
沒成想下一秒聲音就切斷了,房間裡的音樂也隨之暫停,三秒過後,整個宴會廳裡四處飄飄揚揚地升起夢幻輕盈的《留聲機圓舞曲》,強硬地將客戶代入華爾茲的韻律之中。
裴忱下意識地眺向門口處。
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依舊緊閉。
誰知下一秒,裴忱眼前驟然一黑。
一雙手懸空遮擋住自已的視線,熟悉的味道從身後洶湧地飄揚而至,濃烈縈繞在鼻尖。
裴忱用力攥住對方纖細的手腕,力氣之大幾乎要把骨頭捏碎。
身後的青檸味冷吸一口氣,委屈地故意裝出哭腔嚶嚀出聲:“好痛。”
裴忱沒有什麼憐香惜玉之情,但是聽到季憫樂的哭腔他還是下意識鬆開了兩分,手上依舊攥著人的手腕,強硬把人拉扯到身邊。
尋找已久的黑白小蛋糕出現在自已跟前。
小蛋糕笑得甜蜜,絲毫不見剛才的委屈。
裴忱仔細審視眼前人,仔細精確每一個頭髮絲都不放過,許久以後沉重地發出一個評價:“你好夾。”
“……我沒。”
裴忱扣住人的腰,帶入舞池中央。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季憫樂竟然有一定的舞蹈基礎,即便跳出來的觀感一般,但是勉強能配合他做對動作。
貧窮人家的孩子,甚至連生活費都要靠打工掙取,竟然會跳舞。
裴忱眸光加深,與面具下的眼睛四目相對:“你還會這個。”
對面的人笑眼彎彎,油嘴滑舌和微信裡的內容相差無二:“為了今天和您相遇。”
裴忱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個人,像隔著一層薄紗般朦朧,許多事實在他身上明顯是相悖的結論。
裴忱:“那你還會什麼?”
Omega正要猶豫著開口:“還會……”
裴忱卻提前打斷了他的思考:“會不會穿裙子拍照片給陌生男人,每天從網上搜幼稚中二的話妄圖勾引我?”
Omega:“?”
裴忱壓著聲音,嗤笑一聲主動暫停這場你裝我猜的小遊戲:“季憫樂?”
Omega聽到這個名字心裡咯噔一下,腳下的節奏瞬間被打亂,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裴忱望著這雙情緒飽滿的眼睛怔愣片刻,他總覺得哪裡的感覺似乎不太對,是瞳孔的顏色,還是眼睛裡表達出來的情緒呢?
Omega沒有再開口,但是他的心緒明顯受到了影響,不敢裴忱對視,甚至不敢再抬起頭,舞步跳得亂七八糟。
裴忱忍不住停止了動作,手掌扣住Omega的側腰,隔著衣服布料,手指緩緩用力攥住對方嬌嫩的肌膚。
裴忱的手很寬大,再加上常年鍛鍊以及開賽車的緣故,力氣要比其他Alpha大的多。
他稍微一用力,Omega就紅了眼眶。
裴忱湊到耳邊問他:“很疼嗎?”
Omega搖搖頭,把眼淚甩飛:“不疼。”
裴忱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他聽不懂的話:“確實不疼。”
季憫樂這個位置受過傷,青紫一片觸目驚心。
如果Omega側腰真的有傷的話,那他手碰上去的一瞬間就該狂飆眼淚,而不是要等他用力的時候才紅了眼眶。
這個結論讓裴忱高懸的心直接跌到谷底。
男人話中冷冽,不加掩飾:“你是誰?”
Omega嚇得瑟縮下身體,害怕地向後退一步:“…我是童童。”
“季憫樂呢?”裴忱步步緊逼著問。
怎麼可能不是季憫樂,這樣多的巧合都證明那個微信下的主人是季憫樂,結果,冷不丁冒出來個童童?
荒謬至極。
童童攥緊了裙子,面對客人帶來的威壓,他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慄,額角的冷汗絲絲外溢,順著鼻樑墜落腳尖。
Omega垂著腦袋不說話。
“你認識他吧?”裴忱追問,“他不在?”
“他…他在。”童童本身就是替季憫樂上班,此時也不可能戳破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他在樓下忙。”
裴忱:“這條裙子是你的嗎?”
童童怕他找經理投訴樂樂曠工,此時此刻也不敢說實話:“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
裴忱心裡蓄足的那口氣瞬間散了,高漲的期望落了空,心裡空落落地彷彿能灌進風。
裴忱的計劃被打亂得稀碎,心裡的預設全部偏離軌道,讓他心情鬱悶不爽。
留下現場茫然無措的童童不管不顧,裴忱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宴會廳。
幸好造型師沒走,裴忱再次把人叫上來喝了兩杯,身上笑話一般的高定製服也被他通通換下來讓丟垃圾桶裡。
造型師看人一通發脾氣,小心翼翼地坐到側邊沙發上,喘氣都格外謹慎:“發生什麼了?”
裴忱擰緊眉心,前傾身體讓手臂撐在自已的膝蓋上,說話之間撥出厚重酒氣:“沒事。”
就是心情煩躁。
更煩躁的是他摸不清這份煩躁的起源,裴忱也搞不明白…為什麼得知那個人不是季憫樂以後會鬱悶不安。
自已對季憫樂的態度分明也是避之不及的啊?
裴忱撓了撓頭髮,向後靠躺在沙發靠背上,長出一口氣後莫名其妙地發瘋:“啊啊啊啊!”
“……”造型師怕他是撞了邪,默默地縮了縮身體。
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裴忱碰了碰杯,陪著他喝了兩杯。
裴忱被造型師碰了杯,酒桌禮儀下他也給面子喝了;造型師看裴忱喝得痛快,為了迎合客戶就多碰了幾次杯。
這種消沉的氛圍裡最容易失去分寸。
兩個人惡性迴圈,最後全部喝得眼冒金星。
裴忱的酒精度數大,醉酒程度顯然要比造型師深得多,但是僅剩的一絲意識還強迫著自已起身回家。
造型師扶了他一把,裴忱酒精上頭拒絕造型師的好意,又重新跌回沙發上,暈暈乎乎地叫他:“幫我…找季憫樂。”
裴忱大腦裡的記憶碎片開始混亂,怕造型師不好找,他又拿出手機裡的照片:“穿這個裙子的Omega。”
造型師看了一眼,點點頭表示理解。
立刻聯絡了經理找到季憫樂。
後者剛從後門溜回來,甚至是剛和童童換好衣服出衣帽間,聽到是裴忱喝醉了,季憫樂心裡下意識牴觸拒絕靠近,但是被經理發話他又不得不去。
606包間一開門。
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裴忱喝多了神經兮兮地站在門口,看到眼前的門板開啟透出光亮,腿腳瞬間發軟,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季憫樂身上。
男人驟然放鬆,渾渾噩噩意識全無:“你是我,老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