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散亂的頭髮粘著菸灰，渾黃的眼裡佈滿了血絲，蒼白的嘴唇已經裂開了一個小口，血液乾涸變成了暗紅色，臉上幾個赫然的巴掌印觸目驚心，她眼神呆滯地坐在地上，任由另一個身材圓滾的女人抓著她的頭髮。

窗外的天已經完全暗淡下去，女人不耐煩地拿出一根菸，男人十分識趣，湊上去點燃了那根菸。

“你女兒怎麼還不回來？敢誆我？！”胖女人肥碩的小腿動了一下踢了一腳女人的腳踝，痛得地上的女人掙扎了一下，她怯怯地說：“馬上了，會回來的……”

江亦回到家剛開啟門客廳一團煙霧繚繞，門內三個人都盯著她，兩個女人一個男人，其中那個狼狽不堪的，是她的母親。

她像一隻警惕的小狼，低吼著：“你們是誰？”

江亦走進門才看清母親的頭髮被胖女人死死攥著，“放開我媽！”

胖女人沒想起衝突，見到人來了她乾脆手一鬆，一雙帶著金戒指的手搓著脖子，上下打量著江亦，“你媽勾引我男人，在床上被我抓個正著，我呢沒想為難你們，就想要個精神損失費，但你媽說沒錢，我只好來問你怎麼辦，聽說你還在讀書，上的還是省一中，大好的前途不會想毀在這麼個媽手裡吧，我乾脆就爽快一點，我男人在她身上花的錢我總得要回來，原先我算了算保守估計有個三萬塊錢，但是你們家這情況……算了，一萬塊錢，這事兒就這麼了了！”胖女人趾高氣昂地說完，一拍桌子一聲巨響。

“如果不給……”女人陰險的笑著，一把彈掉了手裡的菸頭。“這種不光彩的事情要是傳出去，不小心被你同學們知道了，對你也不好。”

江亦看了看一旁的男人，一昧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人，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江亦上前踩熄了她的菸頭，她絲毫沒有恐懼地看著女人的眼睛，平靜地說：“一萬塊，兩個月後你來拿。”

聽見她這樣說，胖女人十分滿意，“是個聰明人。”說完，她領著男人出了門。

江亦將母親從地上扶起來，江母羞愧不已，幾乎要把頭垂到了地上，作為一個母親本該高大、慈愛、聖潔的形象，此刻全成了笑話，她無力挽回。

江母啜泣著，“江亦，當你的媽讓你丟臉了。”

丟臉嗎？這個問題幾乎不需要再怎麼肯定了。

江亦沒回答她，只輕輕地說了一句，“起來吧，沒事了。”

江母聲淚俱下，斷斷續續地訴說著苦悶，像是自顧自話。

“江亦，別學你媽，你媽這輩子已經完了，你那麼優秀，你是媽的驕傲！”

江亦默不作聲，當她再一次相信了男人在床榻上的甜言蜜語，沉溺於風花雪月的諾言和謊言之中的時候，她會知道她的女兒正經歷著怎樣的煎熬嗎。

江亦起身拿來了冰塊和毛巾為她冰敷，江母眼神呆滯著，折辱的一幕幕反覆在她腦海裡浮現。

當時還依偎在男人的懷裡，男人的老婆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她一把掀開兩人身上的遮羞布，男人猛地把手抽了回去，恐懼又慌亂地喊了一聲“老婆你聽我說”，她還沒反應及時，胖女人拎起她的頭髮給了她狠狠記耳光。

男人被嚇得一聲不吭，穿好衣服後雙眼失神地倚靠著牆壁坐在地板上，看著兩個女人為他而扭打。

她的一生，從沒填滿過某種慾望，無休止地向男人索取愛意，可每一次帶來的結果都足以讓她付出血的代價。她明明已經早已對男人深入骨髓的失望與仇恨，可偏偏她某處的器官連線著她的心臟，她實在是很可憐。

這一個月，男人的濃情蜜意讓她太沉溺了，騙過了自己。本以為能長久這樣下去，哪怕被人戳破脊樑骨也好，她天真以為自己拿到了男人的愛。

“不能相信男人江亦。”她得出了結論，幽怨的眼神倒映著江亦的厭煩。

很多時候江亦都很想說一句，你如今這副模樣並不能完全是別人的責任，更多的，是自己作踐的結果。

但她是親人，這種話江亦無法說出口。

她驚魂未定地念叨了半天才敢哭出聲。

“委屈你了江亦。”

“去洗洗吧。”說實在的，她好像失去了一部分情感，對於她的叨叨訴苦只覺得厭煩，一個月沒見到她人，一回來就搞得這麼狼狽。

江亦回到了房間，她開始在網上找暑期工作。

但一連幾天找來找去，沒有幾個靠譜的。她忽然想起肖琳曾說過她家裡是開西餐廳店的，要不問問？

江亦在電話裡有些不好意思，只說自己想攢點生活費，肖琳沒心沒肺也沒多問，倒是答應得很爽快。

“謝謝”她握緊電話的手鬆了下來。

“別這樣江亦！咱倆是朋友！”

第二天，江亦搭著地鐵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的另一端。

鋒利的城市街景，馬路乾淨之極，連片落葉都未瞧見。大樓與大樓間，反光玻璃一個比一個晃眼，沒有人搭建冒著熱氣的早餐攤，也沒有抱著小孩吃油條的大人……街上只有挽手逛街的情侶，匆匆趕路表情冷漠的路人。赤裸裸的梧桐樹上冬季的鳥兒是唯一的色彩，分外鮮活。

她在林立的城市建築間迷失了方向，極其艱難地問了幾個路人才找到那家西餐廳。

肖琳家的西餐廳十分有特色，坐落在寸土寸金地段，推門而入，內裡復古工業風裝潢搭配上各種綠植，讓人心情很放鬆。也是那天她才知道，一向大大咧咧的肖琳，不僅家境優渥，在家裡也十分受寵，她只跟家裡人隨口說了一句“我同學想在我們家餐廳打工”，江亦就被安排進來了。

工作很簡單，負責接待顧客。她學得很快，話也不多，三天後就完成了所有培訓，正式上崗前店長見了她。

“江亦你好，我是這個店的店長，我叫林碩。”

眼前的男人穿著高階而醒目的白襯衫，袖口上挽一截，露出十分修長的手腕，頭髮是精心打理過的，每一根擺放的位置都恰到好處。他的面容輪廓十分硬朗，就連微笑都是禮貌而淡漠的……

“這是你的制服，以及員工手冊。歡迎加入。”

面對這樣具有領導氣質的人，江亦感到有些壓迫感，接過，說了聲“謝謝”

“嗯，去換上吧。”

他轉身離開。

第一天的正式工作江亦完成得非常好，但西餐廳裡偶爾會有外國人來光臨，她英語雖然考試分數很高，卻到用的時候說得磕磕巴巴。

這時，身為店長的林碩就會及時過來處理，他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文，面對客人時他身上那種淡漠的氣質就會減少幾分，多了幾分親和。

晚上八點結束後，她換好衣服，走出來時，正碰上林碩。他遞過來一個黑皮小本子，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這個給你，上面是一些我整理好的工作經驗，有時間可以隨便翻翻，你或許會用得到。”

換下工作制服的林碩與他上班的樣子別無二致，他依舊是那種人群裡一眼能看到的存在。

很快這份工作她收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

她決定買點兒禮物給肖琳表示感謝。

但電話那頭的肖琳卻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江亦，我在上鋼琴課呢，晚上我來找你。”

肖琳假期要去上特長班，別看她平時蹦蹦跳跳的，卻彈了一手的好琴，從小開始就參加各種大大小小的比賽，還拿過名次。

江亦心裡多少是羨慕她的。

這天夜裡她正準備走，卻看見肖琳在門口鬼鬼祟祟。湊近一看，她身旁還有個少年。她依依不捨地與少年告別，臉上寫滿了少女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