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

早晨她總是會一大早去買最新鮮的菜，只有那個時候，才趕得上菜場大叔炸的紅糖餈粑。

她從小就喜歡吃這個，準確說她很愛甜食，甜食帶給人的不僅僅是味蕾享受，更是一種精神補足，而且她根本不需要擔心長胖，按照肖琳的話來說，她已經瘦得跟紙片兒一樣了……

老遠就能聞到紅糖被滾油煎出來的焦香味。等她到時排隊的隊伍已經長到了街口，江亦戴著耳機跟在隊伍後面。

她低著頭看手機，短影片裡說的是校園霸凌，她下意識摸了摸手臂關節處還沒消下去的疤心裡一陣翻湧。賀子文上次整蠱導致的傷疤時不時就會痛癢，已經快過去一個月了，這疤依舊還是很明顯。

忽然，她的鼻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香氣。心臟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射猛的漏了一拍！

那是某個牌子的香皂味，梔子花摻合著香草的甜蜜氣息，她至今也在用這個牌子，但從沒在自己身上聞到過。

是不一樣的。

她拉開衣領嗅了嗅，沒有。

排在後面的人輕咳了一聲，她驚喜般回頭。

果然，不是他會是誰呢。

“許衍哥。”江亦先開口，微笑著同他打招呼。盡力剋制著這份按耐不住的喜悅。

男人原本有些憂鬱的眼睛也一下就笑起來。

“誒？江亦？好久不見，長高了些。我還沒注意你站在我前面……”

“你回來了。”

“是的，我媽生病了，我請假回來看看。”許衍解釋著，溫柔低沉的嗓音快把江亦的心臟都給弄化了。

是的，可能很狗血。眼前這個人，許衍，是與她同住一個小區的哥哥，溫柔上進，曾教過她功課，使得她各科成績突飛猛進。在她眼裡，許衍是她生命裡不可多得的溫柔，就像好幾年才能吃上一次的奶油蛋糕，細膩、甜蜜、溫柔。

江亦暗戀了他三年，她很瞭解這是一份喜歡。在少女最萌動的時期，許衍曾握住她的手教她寫書法。她沒有父親，很少親近一個男性，那時候的許衍不過是個高中生，身上卻有著超乎同齡人的成熟感。她和每一個青春期的少女一樣，都默默會記下喜歡的人的一切。

青春期的愛戀沒那麼複雜，總是愛上一個人的細節。

許衍身上的味道她找了好久，偶然在超市裡買牙膏時聞到那股香味，她翻遍了那一排的所有香皂。

母親很少回家，常常要打麻將到半夜，許衍經常邀她去他家裡吃下午飯，知道她愛吃甜的，時不時下廚給她做糖醋排骨，她也從他那兒學到了幾道家常菜。所以平日裡她一個人也可以把自己照顧好。

她這樣做，都是為了追上這個人的步伐。

但或許，於他而言，我只不過是非常普通的鄰居妹妹吧……

這是江亦一直以來的想法。

自從他考上心儀大學後，江亦幾次都在夢裡見到他，她一直剋制這一絲飄忽迷離的思念，告誡自己：江亦，你只能把他當榜樣，千萬不要有過多的幻想。

但是一年多過去了，再見面，他越發帥氣且成熟了。

他們買了紅糖餈粑一路閒聊。

“大學生活過得怎麼樣？”

“還不錯。”

“有什麼打算嗎。”

“我準備畢業以後直接考研，之後進大公司工作積累經驗和人脈，出來後自己創業。”

“那，你在大學裡…”江亦其實不想問，也不是，是想以八卦玩笑似的問出這句話。 但卻哽咽了，“有，遇到喜歡的女生嗎？”

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問題的答案。

問完就後悔了，她自己都覺得唐突。平日裡沉靜的江亦顯露出小小一角關於少女面對悸動時的侷促。

許衍笑了笑，但他眼睛裡的明亮卻有一瞬的暗淡“有的，但可能沒什麼結果。”

江亦心臟開始酸起來，她暗自深吸一口氣壓住這份酸澀，但卻惹得她鼻尖也開始泛酸。

連忙轉移話題。“阿姨怎麼樣了，要不明天我去看看阿姨…”

“不用麻煩了，明天我就要搬家了，我決定要把她帶到身邊去照顧，我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她，不然我不放心。”

“已經決定好了？這麼快嗎？”江亦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識地問：“那我是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你了……”

許衍笑了笑，“記個我的電話吧，以後你要是有機會來我的讀書的地方了，我帶你去玩兒。”

他從揹包裡掏出一支筆，江亦伸手過去，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手心還未痊癒的疤痕。

“怎麼弄的？”

“摔了一跤。”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還疼不疼？看起來有段時間了。”

江亦搖搖頭。

許衍這才避開她的傷口寫下一串數字。

他叮囑：“好好讀書”

臨別到了單元樓門口，許衍目送她上樓。

“你什麼時候搬走，我要不去幫你搬家吧！”

許衍微笑著，站在門框邊，“就這兩天了，我叫了搬家公司，你好好把手上的傷養一養，女孩子可不能留疤。”說罷，他輕鬆的轉身離去。

第二天的江亦做好了一桌子早餐，江媽打了一夜的麻將因此起不來。江亦看著滿桌子菜突然一下垂下頭去，她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一顆豆大的淚砸在她腿上，接著就是兩顆、三顆……

她很少哭，很少很少。

她沒有發出任何一絲悲傷的聲音，卻在自己心裡聽見了破碎的哭嚎。這幾年來，要不是他的存在，江亦可能已經隨著生活墮落下去。當初，他出現的時候，正是外婆死掉她被母親接來這座城市的時候，她為外婆的離去傷心，母親又不怎麼管她，他就出現了，從始至終，他就像北歐神話裡的巴德爾，出現在江亦需要的任何地方……

以往她還能寄希望於他假期回來，而現在，這個城市已經徹底沒有了他的痕跡……

回學校的前一刻她鼓起勇氣走到了許衍家樓下。

看著樓上曾經許衍的家，那盆海棠還在，但窗戶已經緊閉，不知走沒走。

江亦感覺好難過。

算了，走就走吧，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江亦自暴自棄地想。

反正人活著大多數時候都抱有遺憾，永無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