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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章 落定

潘家的家宴還沒開始就不歡而散。

卻雙有心先走,出了門才想起玉泉山戒備森嚴,沒通行證根本出不去。只能跟李東一起在車裡等潘青雲,好在沒多久人就出來了。

看卻雙似乎焦急什麼,他問:“閨女,怎麼了,有事兒?”

“老潘!”

潘青雲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叫的是自已,一抬眼:“嗯?”

“商量個事兒,我上趟工地,車和司機借我一下,你走著回去。?”

潘青雲點頭又搖頭,開門轉去主駕,衝李東一攤手:“小李啊,鑰匙給我,你自已想辦法回去!”

卻雙趕時間,也懶得爭競,只是告誡道:“跟著去不要緊,到時候你可得聽我的,知道嗎?”

潘青雲扭頭朝後座笑笑:“行,都聽領導的,咱走吧!”

路程不近,卻雙又急又餓,從窗外收回視線,嘴裡埋怨起來:“老潘,上午你也不攔著我,咱該吃了飯再鬧,好歹回個本兒……”

潘青雲不動聲色地問她:“你這是以民主黨派的身份和我對話,還是我閨女啊?”

卻雙啼笑皆非,也想起先前的事,她倒不急著回答,而是放低座位懶洋洋地往後一倒,側著眼玩味道:“給我上眼藥呢!”

潘青雲仍舊專心開車,臉色卻嚴肅許多:“我不想我小題大做……”

“那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對,但你不能說那麼直。”潘青雲意味深長的一眼,讓卻雙警醒起來,只聽他繼續說,“咱都是一家人,這家務事得講理,但不能上綱上線,你說一句話把我們都扣進去了,誰還敢接話?你大爺、你姑他們,得怎麼想?你現在不是孤家寡人了,當著一大家子人,說話可不能那麼不留餘地了。”

卻雙自然一點就透,但她驕傲慣了,頭是不可能低的,於是嬉笑著一帶而過,“那怎麼辦啊,往後他們是不是都不和我玩兒了?”

潘青雲還是很認真:“咱們家的人不至於那麼小心眼兒,不過你可記住啊,下不為例。”

“知道啦……”她拖長了腔兒,沒有示弱,“可讓你個小老頭逮著機會訓我了是吧?好好開車!”

潘青雲嘆口氣,沒再多說。

到工地時已經三點多了,離老遠卻雙就讓停車,生怕別人發現似的。潘青雲也來不及問,緊緊跟著。

走出幾步,她想起什麼似的一頓腳:“老潘,把你肩章都摘了,本來不想帶你的,可來都來了,待會兒別亂說話啊!”

潘青雲也聽話,迅速把肩章領花都揣好,才問卻雙:“閨女,咱倆幹嘛來的?”

“搶工地。”她說得雲淡風輕,端詳半晌,突然一拍潘青雲後背,“腰和背別挺這麼直,你這哪像農民工,跟來視察似的!”

潘青雲倒不多嘴,訥訥點頭,照她所述開始裝羅鍋。卻雙還是覺得差點兒意思,想了想從地上抓了兩把黑灰,直接照潘青雲臉上抹。

他開始還一勁兒躲,卻雙可不依,扣著膀子就給“上妝”。

父女倆正鬧著,遠處田明小跑著過來:“哎喲雙姐,終於把你盼到了……”

“裡面怎麼樣,沒鬧起來吧?”

之前的跨省風波,中鐵和開發商都聽了信兒,原本大好的要錢計劃直接流產。前天老肖直接下令讓所有班組停工,結果談判還沒有眉目,今早對方突然發難,要強行把他們公司清退。上午老肖打電話,說很可能是停工激怒了開發商。

開發商承平集團她早就摸過底,作為一家資產規模千億的企業,既不上市也不發債,掌舵人年僅38歲,網上沒有一絲一毫關於其家庭背景的披露,但承平的合作方又全是國企城投。去年託華曉嚴幫忙查,人家明確說了:能在短短十幾年裡起高樓的人不可能查不到背景,除非他根本沒背景。真相不言而喻。

所以當老肖表示今天要親自趕過來處理時,直接讓卻雙勸住了。老肖這種白手起家的人,鐵定玩兒不過那些白手套起家的。

非常之事,還是用非常手段吧!

田明氣喘吁吁,歇了好一陣才說:“別提了姐,有倆小子從上午就想找事兒,說話不客氣,可你跟肖總都沒來,我們也不敢擅自行動啊……”

卻雙點頭:“走,會會他們去!”

田明跟在後面,剛想起和旁邊的潘青雲打招呼:“叔,您是?”

潘青雲急中生智:“呃,我開車的。”

田明順勢朝後看了看,路邊就那一輛白底紅字打頭的軍牌車,他頓時張大了嘴:“好傢伙叔,你這車牛啊!”

“噓……”潘青雲食指在唇邊比著,旋即一拍田明肩膀,小聲道,“我偷著開出來的,領導不知道……”

田明還真信:“哦,我懂我懂!你放心,我不跟別人說。”

不多時進了工地,外圍全是僱來的社會保安,黑壓壓的少說上百人,第一排是手持盾牌的人牆,後面站的那些也面色不善。他們對面,大約隔了十米的大門裡,站著嚴陣以待的一眾農民工。

上午田明他們連拍了好幾個影片,一大早中鐵的人就浩浩蕩蕩闖進來,專案辦公室和工人宿舍的東西都被清空上了鎖,然後就是那些保安準備進駐往外攆人,現場的幾個管理層連忙組織工人抵擋,終於把人攔在了大門外。

到現在已經對峙了三四個小時,雙方都有些疲態,又不得不硬撐。

“嘿,你們幹嘛的?”卻雙剛走到大門邊,就有個滿臉橫肉的男人過來,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她。

田明揚著下巴道:“這我們老闆!別廢話了,你那邊趕緊找個管事兒的出來,中鐵和承平能說話的人呢?”

男人指指自已:“領導們全權委託我處理,跟我說就行了!”

“我跟你說不著。”卻雙正眼都懶得給,轉身朝黑壓壓的保安隊伍裡望了望,一眼認出了中鐵的專案經理,揚聲高喊,“我說邱俊生,見了老熟人都不來打個招呼?你清場不要緊,咱先把賬算明白了,省的後面麻煩,藏頭露尾的可沒意思啊!”

那邱俊生依舊巋然不動,眼前的男人卻流裡流氣湊上來,“美女,你這細皮嫩肉的混工地可屈才了,有沒興趣幹……嘿嘿你懂……”

流裡流氣的腔調配上猥瑣的表情,潘青雲登時不悅,他強壓怒火伸胳膊擋住他:“小夥子,這麼嬉皮笑臉地跟女同志說話,顯得你很沒品!”

卻雙沒工夫計較這個,衝門內的農民工們道,“你們先開門,我進去看看。”

眾人知道來了主心骨,忙找鑰匙開鎖,大門拉開一道縫,她還沒往裡走,卻聽身後爭執起來。

那男人罵罵咧咧道:“操,你個老傢伙幹嘛的啊?穿身迷彩服就不知道自個兒姓什麼了,丫以為自已是領導呢指手畫腳的?閃開!”

卻雙回頭正瞧見他推潘青雲,當時邪火就撞上了腦門兒,柳眉倒豎過去直接一巴掌:“我操你大爺,敢動我的人!給臉不要的雜種,狗爪子往哪兒扒拉呢?”說著膝蓋猛然頂出,男人還沒來得及還手就疼得齜牙咧嘴,她於是薅著對方脖領子又是兩巴掌。

“我操,你他媽想死啊?”不遠處,另一個青年見狀立馬衝過來,潘青雲生怕卻雙吃虧,抬腳就給踹了出去。

“想打架啊?”卻雙冷眼睨著青年,不屑笑著,“有種你就試試,我這些工人,說讓他們戒嫖戒賭不一定聽話,我說揍人,你看他們聽不聽!”

話音剛落,就見農民工們個個手持鋼筋、鐵鎬,走出了大門。

對面,拿錢辦事的保安們霎時縮了腳步,只有邱俊生舉著手機走過來:“卻雙是吧?你帶頭打人鬧事兒,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

“這敢情好啊!”卻雙面不改色,挑釁道,“有來有回才叫一齣戲,對吧?”

她說著,也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三兒,按我說好的辦,先讓水房賴發五百萬的追債令……嗯,十分鐘之內你發給他們,工費先記我賬上!”

潘青雲聽了個囫圇,但也意識到事情的走向,剛想開口勸,警笛聲已經到了跟前。

邱俊生打量過來,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卻雙知道地方警察跟央企必然是一個鼻孔出氣,心裡已經想好了對策,然而從警車裡一同下來的,還有童國森。她有些好笑,計上心來,沖田明使個眼色:“去裡面搬把椅子!”

田明雖然摸不著頭腦,還是照做了,就見卻雙把潘青雲摁在椅子上:“我不說話你不能起來,明白嗎?”

潘青雲知道拗不過,只能悶聲點頭。

帶隊的警察來了就開始和稀泥,邱俊生不禁納悶,可看到童國森,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卻雙來發工資那天,倆人打過照面,看那樣兒就知道家裡有背景。

邱俊生原本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動手就讓警察來抓人,把領頭這幾個拘了,農民工群龍無首,就只能乖乖離場。

可警方明明說卻雙被抓了,怎麼又突然出現在這兒?還有跟她一起來的小老頭,灰頭土臉跟個灶王爺似的,怎麼警察就對他客氣到不行?雖然疑惑,但邱俊生也猜到了結局,倒是捱揍那倆小子看不出眉高眼低,偎過去嗷嚎連天:“警察同志,他們打人,大家都看見了!”

卻雙先瞥瞥童國森,然後一拍潘青雲,陰惻惻道:“看見了!就是你倆剛才偷襲老潘,現在他腿斷了,說吧怎麼辦?”

連警察帶童國森都懵了,甚至潘青雲都一頭霧水,看著卻雙:“閨女我……能走。”

說著就要起身,卻雙一把給摁住:“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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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青雲哪有碰瓷經驗,覺得丟人,可又清楚卻雙的脾氣,最後無奈地別過臉去:“也行吧!”

警察們一個頭倆大,顯然早知道潘青雲幹嘛的,正面面相覷時,邱俊生電話突然響起,他忙走去一邊接聽。

童國森也趁此機會把卻雙叫出去:“我說姐們兒,差不多得了,你宰鬧下去首長面子往哪兒擱?”他也是今天中午才從尚鵬二哥嘴裡知道了潘家的事,合著潘青雲之前親自撈卻雙出來,不是為了報恩,而是血濃於水。

聽說父女倆丟下李東走了,童國森一猜就知道工地有事,緊趕慢趕跟過來。幸虧到了還沒開鬧,然而以卻雙的性格,鬧起來只是時間問題。

卻雙望著他,故意裝傻:“老潘很尷尬嗎,他怎麼不和我說啊!”

童國森恨不能給她磕一個,琢磨了半分鐘說:“收手行嗎,工程款的事兒我幫你協調,咱別鬧了。”

看他說得誠懇,卻雙勉為其難,故意慢悠悠道:“也行……不過,我可沒返點許給你啊!”

童國森哪還敢要錢,今天這出要是不趕緊解決,那不只是把領導架火上烤這麼簡單,回家爹媽還得扒了他皮。

那邊邱俊生接完電話也變臉似的裝起了孫子,就這卻雙還不幹,硬逼著他把潘青雲背出了工地才算完。

經此一鬧,中鐵那幾個都嚇破了膽,畢竟得罪潘青雲事小,澳門賭場公開追債的影響力一旦擴大,那不只斷送前程,還有可能進去蹲幾年。他們也不敢怠慢,緊急將邱俊生那幾個刺兒頭調走,重新換了一撥人來做結算。

卻雙原先預計至少從甲方嘴裡摳出五千萬,可看在潘青雲和童國森面子上,也只能見好就收,按實際造價結賬,但她也沒虧,捎帶幫那幾個同在商會當炮灰的小老闆要到了錢,每家給五十萬活動費,滿打滿算還是賺了。

因為軍改之故,潘青雲的部隊有所調整,換防到了北京周邊,褚春申等人也跟著過來。卻雙其實不大習慣在京居住,可她的家已經拆得渣都不剩。

褚春申特意請了假,把卻雙的每樣東西都在自已婚房裡歸置好。兩家已經在張羅著辦婚事了,一切塵埃落定。

卻雙結婚的時候,褚江寧連發了幾條朋友圈。

華曉嚴一覺睡醒看到那些,只剩嘆氣聲。他這或許就是男女之間的不同,女人遇到將自已救脫離水火的人,大機率會芳心暗許,而男人面對將他拯救出苦海的女人,則會奉若神明。

後來,過了許多年。

他偶爾會聽國內的朋友提起卻雙:“嘿,那姐們兒比當年更狂了,京圈那些人只要有她看不慣的,挨個兒挑出來收拾一頓,誰也別想跑!”

等人走了,華曉嚴還在咂磨那幾句話,嘴角漸漸掛出清淺的笑意。

他甚至沒來得及跟卻雙告別,這一生就匆匆別過了。

她救他脫樊籠,他也助她出水火,也算兩清了吧。

只可惜物是人非,她依舊是熾熱高懸的太陽,迫得群星只能在夜裡發光。而他,卻是陷在陰溝裡穢物,只配在星月黯淡的晚上鬼祟爬行。

淚水打溼臉頰,他的笑也驟然酸澀。

華曉嚴搖頭嘆息。

有些情,無始也無終,說到底只是他自作多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