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輕影想問為什麼，卻只看到趙欣沫一步步走遠的背影。過去的時間，竟像泡沫一樣，在那一刻全都碎裂。

之後，賀輕影並沒有去找顧言之，她只是覺得，這樣短暫擁有的朋友再次失去，她所要面對的痛苦，需要慢慢消化。

“輕影，你在想什麼？”

賀輕影回過神，看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正被趙欣沫抓住而輕輕搖晃。

她一下收回自己的手：“沒什麼，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想要離開一下，馬上回來。”

賀輕影站起來，在趙欣沫的注視下走出麵館。

和趙欣沫決裂後不久，賀輕影很快就見到了顧言之，賀輕影清楚記得，那是個雨天。毛毛細雨落在身上，所有人匆匆而去，她像感覺不到一樣在雨中漫步。

身體被淋溼，無邊的思緒也被淋溼。

突然，她的胳膊被後面的人握住，隨後身體也因為受力而向後側傾斜，顧言之的聲音同時傳到了耳朵裡：“賀輕影，你是笨蛋嗎？怎麼不打傘啊？”

語氣裡既惱怒，又無奈。

他居然在她身後。

賀輕影沒有接話，她忍不住又皺了皺嘴巴，她知道，他來了，她又忍不住要流眼淚了。

“我知道你遇到什麼事了，我現在帶你去個地方，我們好好聊聊。”顧言之伸手把賀輕影拉入他撐著的傘內。

“我聽說，趙欣沫不和你做朋友了。”看著傘外飄著的雨點，顧言之輕聲開口。大概賀輕影的心裡也是十分難過的，不然的話，怎麼一直都失神。

這些天，他一直在她身後，只是距離比之前的一臂要遠很多，他看得出，賀輕影很不開心。

“嗯，她放棄我了。”賀輕影垂眸，感覺眼裡的淚抖個不停，好像下一刻就再也包不住而直接落下，賀輕影又抬頭，感覺沒什麼眼淚才又低頭。

“其實我想告訴你的是，有些人和你做朋友，並不是真的和你做朋友。而且，也不要把自己放在被動的一個位置，也許可以說成，你沒法繼續和她做朋友了。”

這是賀輕影從前從來沒有聽過的話。

什麼是，有些人和你做朋友，並不是不是真的和你做朋友，那他們，還能有什麼別的目的。想到這裡，她問道：“那他們是為了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換一種說法呢。”

“也許，為了虛榮，又也許，為了別的。至於為什麼要換一種說話，我覺得你才是自己生活的中心，你才是那個主體，把自己當做客體的話，也會慢慢向一個角度傾斜。”顧言之嘆氣。在他初中的時候，他遇到一個人，看起來很好接觸，但實際上，又在背地裡瘋狂吐槽，。

後來說開了，顧言之才知道，那個男生喜歡的僅僅是自己量身打造的好相處人設。

“可是，為什麼呢？她能透過我，獲得虛榮嗎？”賀輕影想不明白，“那如果我一直把自己當做客體，會向什麼角度傾斜呢。”

“我說了，也許是別的。這兩個話題我們分開討論，先說第一個吧。”

看著賀輕影仍然不懂的樣子，顧言之繼續說著，“他們和你做朋友，好像不是拿真心，而是用憐憫，像在可憐你，像站在高處施捨你，這樣就能顯得高貴了。”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和我相處，她就能高貴。”

“其實這只是其中的一點，還有一點，我還沒說。”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顧言之加快步伐，帶著賀輕影到了涼亭下面。

這涼亭仿古代建築，四角屋簷高高飛起，是個躲雨的好去處。這會是中午，也沒什麼人。

顧言之扯下兩張紙放到了涼亭內可以坐下的位置，然後告訴賀輕影，“坐下吧，不會沾到土的。”

賀輕影坐下來，“那你說的另一點是什麼呢。”

顧言之抬頭看去，小小的屋簷，雨滴落下來。

這樣的話好像有些自戀，但確實是不爭的事實，“在她和你做朋友之前，她主動找過我。她的目標，可能是我。”

“什麼？她去找過你，我都不知道。”賀輕影很是驚訝，她確實沒想到趙欣沫在之前找過顧言之。

“是啊，我想著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也能處理了，就沒告訴你，直到她要和你一起走，那天她很熱情。”

“那你那時候，怎麼都不告訴我，如果你告訴我，一切就不一樣了。”

顧言之咳了一下，“我該怎麼說，說她接觸你是為了我？這也太自戀了，而且我也不太確定，萬一真的搞錯了怎麼辦，我看你和她相處得挺開心的，也就覺得如果真的不讓你們相處，反而顯得不是個人了。”

賀輕影認真想了想，最後說：“那我等機會一定要好好問她。”

“嗯，問問也好，到時候告訴我。”顧言之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從屋簷下掉下的雨滴，“小影，我知道得也許不多，但我知道，你在班裡面，不怎麼和人接觸，所以我才猜測，她找你玩，是憐憫你。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具體的，還是要聽她本人怎麼說。”

“也許吧。”賀輕影說話有氣無力的，今天的雨下了好久，越下越小，到現在，已經快停了，“但我還是挺難過的。”

難過真心沒被認真對待，難過自己被當做工具。

“其實不用傷心的，她也只是你短暫的朋友。”顧言之看到又有雨滴落下倆，像是流出的淚。

“小影，其實不用那麼在意的，朋友都是階段性的，沒有誰會一直和你走同一條路的。”

賀輕影不答話，只是安靜聽他說話。淚水擠滿了眼睛，大概是雨滴吧，大概是雨滴。她抹了下，自言自語道：“怎麼今天也沒有颳風，為什麼會有沙子吹進眼裡。”

所有的遠離，所有的分別，都是有從未發現的線索，那麼什麼時候，她才能發現呢，才能不受困呢。

“那你呢，你也有天會離開嗎？”賀輕影扭過頭，似乎是鼓足勇氣一樣問出這個問題。

生活是一潭死水，她根本找不到驚動這一潭死水的東西。所以也才想，拼命捉住這個到來的人。

沉默。

安慰賀輕影的時候，顧言之沒有想過自己與賀輕影的未來，他是一個憑著感覺走的人，萬事萬物都想隨心而來。所以當他們都驚詫自己會接近賀輕影的時候，他只是笑笑，他無需為旁人解釋，他所尋的珍寶，他自己知道就夠了。

可是現在，他的珍寶蒙了灰塵，他想吹掉它，他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珍寶，也是發著光的寶貝。

“我也會有離開的那一天的。”顧言之注視著賀輕影的眼睛，“但是在高中的時間裡，你在，我就在。”

又一滴雨落了下來，但並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身後的水窪裡，由此而激起小小的波瀾，像是某種重大儀式的完成。

賀輕影，那就讓它來見證，這是承諾。

顧言之在心裡低語。

天晴了，眼內的霧氣也都散去了。

人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意識到某些東西的可貴，就像現在，即便與昔日交好的朋友漸行漸遠，可也在這樣的契機下，看到了身側男孩的內心。

你在，我就在。

顧言之，我會好好記住這句話的。

“顧言之，雨停了，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