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老街,少年隨意地倚在牆邊,嘴裡叼著根菸。
猩紅的火星襯得少年更加神秘,路燈年久失修,一暗一亮,明暗交替間,少年的臉被看清,不過只是驚心動魄的一秒。
但也足夠了。
一群人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浩浩蕩蕩地走進老街。醉鬼一般地吵吵鬧鬧。
景讓塵吐出一口煙,正巧路燈亮了,沒有再暗。食指與中指夾著煙,站到一群人面前。
逆著光,這些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為首的那個嘴裡立刻不乾不淨,“你他媽給老子讓開!”
景讓塵聽了沒動。
旁邊的人已經開始急了,“整條街的人都得讓著我們老大,你哪根蔥?還不快滾!”
“你他媽聾了?敢擋老子路!找死!”為首的人踉踉蹌蹌上前踹他。
景讓塵輕輕一閃就躲開,左手抓住男人的胳膊,就讓他動彈不得,右手將不剩多少的菸頭按在上面。
“啊!……”男人的慘叫聲讓他酒醒了一半。皮肉與菸蒂的摩擦,讓他痛的汗都滴了下來。
硬生生用血肉將煙熄滅。
“都給我上!”
一群人得到指令,紛紛衝景讓塵揮舞拳頭。景讓塵放下為首的男人,一拳一個,像是洩憤般,沒有踢一腳,全是拳頭與男人們的哀嚎聲。
很快,地上躺著很多痛呼的混混。
景讓塵沒像華辭盈那樣留手,而且男人的力氣本身就比女生大,這群混混幾乎痛的起不來。
為首的男人現在是怕了,完全沒有剛才囂張的樣子。撲通一聲給景讓塵跪下了。
沒骨氣的樣子讓景讓塵更覺得不屑。
他蹲下身子,男人直接嚇尿了。不明液體在路燈下更加明顯。
景讓塵嫌惡地離得遠了些,單手卸下他的胳膊,男人的慘叫聲整個老街都聽得見。
“離昨天那兩個女生遠一點,否則下次卸的就不僅是胳膊那麼簡單。”景讓塵低沉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老街顯得格外滲人。
男人只敢拼命點頭,連聲音都不敢發出。
景讓塵滿意地走了。
在街頭的垃圾桶旁邊停留一下,把擦過手的溼巾扔進去,回頭看了眼驚恐看著他的男人。
勾唇,可眼裡確實半點溫度都沒有。
男人額頭的汗珠不斷地滾落,他認出來這是白天跟在那兩個女生旁邊的男生。
明明還是個高中生,竟然能把他嚇成這樣。
華辭盈一夜未睡,想起來凌晨十二點,何佳佳給她打的那通電話。
“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嗎?”
華辭盈聽到這話的時候愣了下,然後回答,“當然。”
“華辭盈,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何佳佳雖然是問句,但並沒有徵求她的意思。
“十二點零一,我的生日過了。”
“我的母親年輕的時候家裡條件還不錯,被父親花言巧語騙的結了婚。外公外婆極其不同意這樣一門婚事,但母親意外有了我,不得不同意。
剛生下我那幾年,母親和父親確實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但快樂的日子極其短暫,我的父親是個賭鬼,剛開始該收斂。
但漸漸的,他控制不住自已。賭博有時候比吸毒還要可怕,他輸光了家裡所有財產,甚至欠了很多債。
那一年,我三歲。他的債主討上門來,你猜猜他做了什麼?”何佳佳的聲音絕望又悲悽,“他拿母親去抵債。”
“我躲在櫃子裡面,看著不同的男人進入母親的身體。母親拼命反抗,可女人的力氣怎麼能抵得過男人?
形形色色的男人進入房間裡,那個所謂的父親呢!他在做什麼?他靠在門外點著煙,毫不在意,甚至繼續借錢去賭。
他跟外公外婆說母親做了妓女,把他們活活氣死,輸光他們所有財產。”何佳佳說著說著笑起來,那笑聲混著淚語。
華辭盈聽到這兒已經淚流滿面,拼命捂著嘴不讓自已發出一點聲音。
“華辭盈,如果是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他經常毆打母親和我,小小的身子被母親護住,我一聲又一聲的痛哭激不起他的一點同情。
反而打母親打的更厲害。
所以,在我八歲那年,我親手殺死了他。我沒有掉一點眼淚,一刀致命,那一刻我才終於懂了解脫的感覺。”
“可是,可是,周圍的人並沒有同情我們。母親找不到一份工作,別人都說她是個婊子,連苦力活都做不了。
人人都不想我們母女活啊!可我們還是頑強地活下來了。”何佳佳擦了擦眼淚,語氣裡帶著慶然。
“我在想,為什麼犯了錯的人繼續瀟灑,而受害者苦難不斷?這不公平啊。那些強姦了母親的人活的好好的,他們明明知道母親不願意啊!他們知道的!
我的力量太小,否則我一定殺了他們!”何佳佳語氣裡的恨徹底,讓華辭盈有一種她真的能做出來的感覺。
她想開口,發現自已一直流淚,嗓子一時啞的說不出話。
“所以,我想是不是我做個壞人,就能保護母親?保護我們這個家。
所以,我染了金色頭髮。”
“金色很顯眼,在一群學生中格格不入。我達到我想要的結果了。
可壞人會把壞寫在臉上,我開始用濃烈的妝遮掩自已,我冷漠,我無情,我輕蔑。
可……可是為什麼還是要欺負我?”何佳佳哽咽,語氣裡都是困惑,笑著繼續說,“是我還不夠壞嗎?”
“我發現我好像做不了一個壞人啊!我做不到隨便用言語辱罵人,甚至是實行猥褻與強姦。”
“難道好人就活該被欺負嗎?”
“不……不是的!”華辭盈捂著胸口總算說出聲音,何佳佳的經歷太痛苦了,她的眼淚都快流乾了。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一整條街的人沒一個人願意幫我?為什麼一整條街的人都在背後罵母親和我?”
華辭盈忍不住的嗚咽,她拼命搖頭,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我和母親明明已經那麼艱難,為什麼還要這麼對我們?”
“華辭盈,我把我的一切不堪與恥辱都說給你聽?你還願意做我的朋友嗎?”何佳佳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自已,但那句朋友裡,明明還把期待藏在深處。
“願意,我願意啊!”華辭盈的哭聲很大,“為什麼……為什麼會覺得是你的不堪與……恥辱呢?明明是他們的錯啊!”
“這群殺千刀的!佳佳,你從來都沒有錯啊!你和你的母親都是很好的人,不要困在過去與回憶,我永遠願意做你的……朋友啊!”
華辭盈的哭腔格外的有感染力,何佳佳一時被她的這番話震撼到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你……哭什麼啊?”華辭盈哭的泣不成聲,問旁邊的虎子。
“宿主,嗚嗚,她好可憐啊!嗚嗚……”虎子抱住華辭盈,兩個人哭的傷心極了。
“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他們只會說妓女婊子的女兒能是什麼好東西。
她拼命一遍又一遍地解釋,不是的,不是的,她的母親不是啊!可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她說,甚至罵的更兇。
所以,她不再解釋。
“何佳佳,你一直都很好,很好。”華辭盈努力抑制住哭腔,把話說的完整。
“華辭盈,謝謝你。”我的朋友,你才是個很好的人。
“佳佳,睡一覺吧,把壞的事情都忘掉,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還有啊,我永遠是你的朋友。”
“好。”
電話結束通話後,華辭盈和虎子抱成一團,兩個人哭的又傷心又好笑。
傷心的是何佳佳的遭遇,好笑的是兩個人哭的很滑稽。
一中附近有一個很大的商場,華辭盈家的,她偷偷讓人把何佳佳的母親招進去做售貨員。
商場的工資挺高,足夠她們生活。
何佳佳的母親拿著錢在一中附近好一點的地方租個房子,以後就能遠離老街,重活一場,做個自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