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號,天氣陰。
柯祁被柯雋控告一案的開庭日子。
雖然對外宣稱是不公開審理的案件,許繁喬還是在一大早醒過來,和許言庭和柯震南一起前往法院。
在二人的安排下,此刻的許繁喬坐在法庭內,焦灼看著被貼有被告標識的大門,袖管下的掌心緊緊攥著。
今天柯雋本該也在場,但二叔收到訊息,身為原告的柯雋並不想現身,而是指派律師全程對接。
不在場也好,許繁喬心想,否則她真怕控制不住情緒,當著柯震南的面讓保鏢廢了這個混蛋。
不記得到底等了多久,直到在庭外與工作人員交流的二叔來到她身邊坐下,輕聲說了句“再過五分鐘,小祁就要出來了”。
許繁喬頓覺心口一緊,故作鎮定的姿態被擊垮,泛紅的眼尾也在轉瞬之間,被眼淚充塞。
等待的時間好漫長,許繁喬從來不知道,原來五分鐘可以像一個世紀。
當視野裡那扇封閉大門被開啟,當那位意氣風發的身影終於映入她視野,許繁喬呼吸一窒,猛地抬手扶住前方座椅的後背。
幾個月沒見,他瘦了好多,精神氣不復存在,但身形依舊高大。
看向她的眼睛仍舊和從前一樣,沉甸甸的,裡面的愛像一口盛滿水的水缸,明知盛不下,偏要往裡倒,然後由著它溢位來,滿得坦坦蕩蕩。
“這小子瘦了。”柯震南眼睛泛紅,低喃道,“也沒有那麼精神了。”
許繁喬不想同這個偏心人講話,倒是二叔應了聲:“是啊,裡面伙食不好,瘦也正常。”
被示意坐上被告席,柯祁頻頻將眼神投擲過來。
許繁喬明白他眼裡的意思,紅著眼睛,忍不住地點頭,用口型對他說。
“我很好,很好...”
他看到,微笑著點頭。
*
法官結束開場白,庭審開始。
法庭之上,雙方律師唇槍舌劍,都在為自已的當事人進行辯護。
此次案件說複雜也不復雜,說簡單也不簡單,兩邊又都是行業頂尖的律師,打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
幾個小時的辯護很快過去,直到法官敲了敲錘,示意雙方律師在辯護中都別太激動,並詢問柯祁有沒有什麼想說的,許繁喬的心又一次被揪起。
柯祁從坐上被告席開始就沒有說過一個字,這會兒聽見法官詢問,緩緩抬起彎下脖頸,搖了搖頭。
人是他打的,事是他犯的,他確實沒什麼想說的。
案件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原告方不接受調解,被告方律師也一直在儘可能往刑期壓縮方面辯護。
按照以往情況來看,這種案件會當庭直接宣判。
考慮到許言庭和柯震南的交代,法官一錘定音,宣佈會擇期進行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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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審結束。
時間來到午時十二點。
在許言庭的安排下,許繁喬很快被帶進一間休息室。
當她悶著腦袋,把特意打包的食物一一擺在面前茶几上,休息室裡的另一扇門突然被人推開。
隨聲望去的下一秒,許繁喬呆愣在沙發上,手中的碗筷也隨她愣住的樣子,頓挫在半空之中。
望著她就沒幹過的溼潤眼眶,柯祁主動朝她伸出雙臂,微微揚起唇角。
“傻了?這種時候不就該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女主角應該放下一切,衝過來把男主角緊緊抱住,然後對男主說,我好想你嗎?”
這混蛋永遠知道怎樣能把她逗笑。
許繁喬轉頭抹掉淚水,起身走到他面前,將手臂穿進他的腰身,用力把她的全世界緊緊抱住。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把腦袋死死埋在他懷裡,貪婪汲取他的味道,止不住地淚水打溼他胸前衣衫。
“好了。”柯祁把下巴擱在她頭頂,輕撫她的頭髮,“不哭了,眼睛都腫成核桃了,你變得好醜知不知道?”
許繁喬從他懷裡離開,流著眼淚捶了他一拳:“你才醜,鬍渣都不刮,好意思說和陳冠希長得像?”
“我比他帥好嗎?”柯祁終於可以替她抹掉淚水,哽咽地逗她開心,“你老公我要是進娛樂圈,肯定比他火。”
許繁喬一邊聽,一邊緊緊握住臉上那隻顫抖不停地寬大手掌,把他拉著坐上沙發,閉眼覆過去。
鹹溼的淚水從唇角劃過,墜落在柯祁手裡,他收緊掌心,用另隻手拖住她後腦,加深這個蜻蜓點水的吻。
被他扣在懷裡,許繁喬動容地流著淚,她感覺不到二人之間的情慾,卻能感覺到那份欲說還休的歉意。
“不管多少年,你都要等我。”柯祁抵住她的額頭,熟悉氣息全部撲灑在她臉上,“知道嗎?”
許繁喬哽咽地說不出話,把餐盒遞到他手裡:“裡面的飯不好吃吧,瞧你瘦了一大圈,快把這些吃了。”
柯祁聽話地接過碗筷:“我——”
“先吃飯。”打斷柯祁想說的話,許繁喬溫柔坐在他身邊,“你說過的,不管發生什麼,身體最重要。”
“對了,咱媽的墓已經安排到我爸和奶奶的墓園裡,一家人就該待在一起。”許繁喬微微垂眸,“對不起,但是我和二叔沒辦法把你撈出來。”
柯祁嚥下口中食物:“你真哭傻了是嗎?跟我道什麼歉?”
雖然覺得食之無味,但柯祁還是將茶几上的食物全部吃了一遍。
就著鮮湯將食物嚥進腹部,柯祁放下碗筷,輕颳了刮她的鼻尖:“我說過的,我從來不後悔為你做的一切。許繁喬,我對你沒有別的要求,一個人在外面,照顧好自已,可以嗎?”
他漆黑透徹的眼神好重,帶著難以形容的固執,和非要這樣不可的決心,沒有人能不被這樣的情緒影響。
她無可避免地點頭:“我答應你我會照顧好自已,你也是,好嗎?”
柯祁眼神的濃霧散不開,聚成一團,和他濃郁熾熱的愛一樣。哪怕沒有聲音,許繁喬也明白他在說什麼。
…
三十分鐘的碰面時間很快過去。
當那扇被關閉的門再次開啟,意味著分別的時候,到了。
於是,身旁男人從沙發起身,許繁喬低著頭,穩住整理餐盒的顫抖手掌,沒有抬眼,也沒有起身。
身影繞過沙發,就這麼站在她的面前,低頭注視她不敢抬眼的模樣。
靜默了好久,身影忽地嘆口氣,伸手把女人拉起,貼在她耳側:“別忘了你答應過我,說會永遠愛我。”
“記住,不許背叛我,不許放棄我,要讓你的心裡永遠有我。”
用力揉了揉女人腦袋,柯祁不捨鬆手轉身,離開腳步輕得人心口直顫。
好像,先離開的人總愛留下一個背影,讓不捨得離開的人站在原地用目光相送。
男人影子在窗外光束的照射下,被拖到許繁喬面前,她隔著陽光看他的身影被延伸,拉長,最後被房門隔開,模糊,消失。
許繁喬靜靜坐在沙發,心想,從今往後的日子裡,該輪到她在小小的日曆上,輕輕劃下一條又一條的斜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