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受害者？不，你是那個三，真要論起來你還算是個加害者。

那你既然這麼惡毒，壞事做盡，落得了這個下場天經地義，你現在到底在委屈什麼啊？

啊？委屈？你到底是哪來的臉委屈啊？

委屈自已一而再再而三毫無意義的妥協退讓？人家在後邊叫你兩聲名字你就自已給自已洗腦成功了想眼睛一閉就把這件事揭過去當沒發生？委屈自已以為做了這個退讓人家梁欲白就得感恩戴德感激涕淋以後能對自已更好一點？

……我操。原來自已的想法居然這麼噁心。好惡心。好下頭。下頭男！

心臟跳得極快，楊燁的呼吸急促，面色慘白，明明是夏天，但是那股刺人的寒意卻從腳開始往上飛速蔓延。他握緊了的拳頭抖得厲害，冷汗浸透了後背，腦袋轟地一下，險些失聲尖叫。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梁欲白那張埋藏在陰影下沒什麼表情的臉，張了張嘴，但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天空突然暴起一聲響雷！隨後就是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半片天空！

……操。不是吧。我是做了什麼天打雷劈的事情了嗎今天非要我死在這裡是吧？我今天還做了好事呢舉報淫穢色情聚會給警察叔叔加業績了啊。

一輛白色的雷克薩斯LC停在了他們眼前，亮著白色的大燈。梁欲白站在原地，略微抬起了點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的眼睛還是被藏在碎髮投下的陰影裡，看不太真切，但楊燁記得那是什麼樣子的，那天晚上的高架橋上他偷偷看了很久。

梁欲白那雙桃花眼一直都是頂級漂亮勾人的，只要他想，眨眨眼睛就讓人心生憐愛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

梁欲白。你牛逼。你做事真他媽絕。誰能比得過你啊，誰能玩得過你啊。

梁欲白拉開車門，沒進去，彎腰探進去拿了個什麼東西，回頭遞到楊燁的手上。

楊燁沒什麼意識，全憑本能接了過來。

低頭一看，是一把雨傘。

梁欲白坐進了後座。透過開啟的後座門能看得見駕駛座上坐著一個黑髮的男人。黑髮。不是上次紅髮那個。

……染了頭髮也不一定？

不過這重要嗎。

在車內的燈光下，這回梁欲白的臉相當清晰。他的臉上不帶笑，冷漠，刻薄凌厲，眼神波瀾不驚，唇角微微抿著向下，眉眼間一片陰影。

楊燁覺得自已肯定是出現了幻覺，不然他怎麼會看見梁欲白在顫抖。

兩人就這麼無聲地對視了一會，楊燁看見車內那人的表情逐漸扭曲破碎，那副平靜在一點點的破滅，嘴唇擰動，牙齒咬住了下唇，他好像憋不住想哭出來……真奇怪，梁欲白是怎麼有臉哭的？

梁欲白咬著下唇率先移開了眼神，關上了車門，語氣憐憫，“哥哥，跑吧。”

但他反倒像是逃跑的那一個。白色的雷克薩斯LC在漆黑的夜裡一個甩尾，衝了出去，很快就看不見了。

又是一聲響雷。楊燁茫然地想，劈死我吧。然後再劈死梁欲白。

梁欲白給這把傘幾個意思，給天上的雷裝個GPS嗎怕老天爺劈不死我？

他打的車總算到了，而在這時天上的雨也終於繃不住落了下來，傾盆大雨，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把這個世界吹得搖搖晃晃。

他立馬衝過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把車門甩上，從那個恐怖的世界裡剝脫了出來。

“真險啊，差點你就成落湯雞了。”司機笑了一下，車子掉頭往外開。

楊燁點了點頭……是啊真險啊，看見梁欲白那副表情，差點就又要在他面前丟人現眼了。

這個司機看起來很熱情，話相當多，五十多歲也有些年紀。他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青年，當起了熱心叔叔，扯著話題，“大晚上怎麼一個人在警局啊，小夥子這麼年輕，做了什麼錯事了嗎。”

“哎呀你這麼年輕，幹什麼都行的，什麼都能從頭再來的嘛，這世上有幾件事情是真的要緊的呢。”

是做了錯事。很離譜，很扯蛋，很荒謬，不知道可不可以被饒恕的錯事，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去祈求對方的饒恕——對方也許壓根就不在意呢。

楊燁看著窗外，“沒呢，見義勇為為人民警察添業績呢。”

“嘿，我就看你小子長得一身正氣，像那種根正苗紅的！”

……別扯了哥們，還根正苗紅，歪得離譜了好吧。

光影一閃，楊燁下意識抬頭，看見車頂燈光下有一隻跟著他一起進來了的白蟻，翅膀還沒掉，在頂上橫衝直撞。

白蟻。

難怪呢。剛剛白熾燈下飛得密密麻麻，原來是今晚要下暴雨啊。

楊燁手往上一揮，就抓住了那隻白蟻，手指捏著，往下開了點車窗，把它往外一丟。

雨水和噴頭一樣從開了的那點縫隙裡打進來，濺了他一臉。他眯起眼睛，當機立斷把車窗給關嚴實了。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見了這一幕，“這雨可真大啊，這種天氣不該出門的。”

楊燁說，“是啊。”

嗯。不該出門的。要是今天下午的時候不提要出門看宣傳片效果，留在家裡，吃完午飯後就可以摟著梁欲白再睡個午覺。梁欲白可能會出門，但晚上肯定會回來，然後他可以再隨便煮點什麼東西當晚飯，反正這人也不怎麼挑食。吃完後兩個人可以一起坐在地毯上看點電影打打遊戲。

自欺欺人活在謊言裡也不是不行，只要那個謊言一直都不會破滅，那和真實又有什麼區別，反正一輩子就那麼點時間，人總是要死的嘛。

不過很遺憾，這人連謊言都懶得給他留了。

車停在了小區樓下，楊燁下了車，用手遮著頭往裡跑了幾步，又馬上回過了頭大喊，“師傅等等！”

他冒雨衝了過去，拉開車門，把那把傘拿上了。

司機說，“喲，你有傘怎麼不遮啊，這都淋溼了。”

楊燁笑了一下沒說話，把車門甩上了，跑回了樓裡。

他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面無表情地摁了電梯。電梯開啟，他走進去。電梯合上，他在前面反光的金屬上看見了自已現在這副樣子。

全身的衣服溼黏在了身上，頭髮往下掉著水珠，臉色青白，手裡還握著把雨傘，狼狽可怕，像只水鬼。

水鬼。剛剛還說梁欲白是水鬼呢，現在自已反倒扮上了。

緩過勁來後開始有點冷。電梯到了，他走出來，掏出鑰匙，開了鎖，拉開，一片漆黑。

他蹬了鞋，把燈開了，就靠門上，懶得動。

他慢吞吞地摸出手機，解鎖，點開和梁欲白的聊天框，裡面還停留在那句：“大概晚上六七點結束，要一起吃晚飯嘛哥哥？”。

他打字：你的傘。

有點好笑。太舔狗了。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楊燁你要點臉吧。

但是傳送。

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附：

【梁欲白至此的心路歷程】

初遇，好奇——上鉤，有趣——吃到了，還算滿意——接到電話，試探了下態度，覺得這人蠢得好笑——很閒，騙著玩玩——覺得這人也挺可憐，一個人也不好受，去陪陪他，不能空手去——很好哄——他是在意我還是怕我死在他家裡——被發現了，懶得撒謊，煩死了為什麼非得在意這種事，麻煩——焦慮，不想被討厭，得想個辦法糊弄過去——算了，喜歡，但也不是非得他——他真的有這麼喜歡我嗎——帶著璐璐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出現，他想要的不就是這個嗎——他對所有人都這麼花心思的？搞半天我也不是最特殊的那個——釣魚，得讓他喜歡我，得讓他在意我——哈哈就這——飯挺好吃，可以再陪陪他——就走了這麼一會冒出兩個寶貝了你也挺牛——他這麼搞會有人找他麻煩的——我知道他在生氣什麼，但我不想好好解釋——他為什麼這都能原諒？他真的很愛我嗎？所以呢，我就得回應他的愛？煩，焦躁，不想，有點窒息，覺得很難受，得離開這個危險的環境（迴避型依戀）。

以及穿插其中的佔有慾。

所以到這裡為止，他真沒多喜歡楊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