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紀小，不知道。以前桃鄉，咱郭家是大地主。南鄉，王家是比咱家還大的地主。有個村子叫王場（chang，二聲）你知道吧，那就是以前王家專門夏天打麥子的麥場，後來慢慢人越來越多，就成了村莊。”
“這我知道，我同事就有王場的。爺爺，咱村附近的郭場，也是這樣來的吧，嘿嘿。”
“嗯。”郭爺爺給了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
“哦，那，爺爺，咱家不是貧下中農，是富農嗎？”郭冬晨小心的問。
“咱家不光是貧下中農，還是烈士之家。民國的時候咱郭家就敗落了。解放前你老爺爺他們哥幾個帶著我們一起參加革命，咱家和王家一樣出錢出力又出人，要不然你三爺爺怎麼在北京當大官，他們那一枝全在北京落腳了。這些事蹟都記在縣誌上呢。”這樣，郭冬晨就放心了。
“那，爺爺，咱家是怎麼敗落的？”
“出了敗家子唄！”郭奶奶在一邊說道。
“咱家是出了個愛聽好聲音的敗家子，小時候愛聽摔瓷碗的聲音，再長大一點愛聽摔花瓶的聲音……”郭爺爺說起這個，明顯興致不高。
這老祖宗真會玩。
“那王家呢？”
“王家出了敗家女，還是兩個。王家這兩個女兒，愛用剪子把綢緞剪著玩……哭窮樓、望窮塔就是他家的。”這，造孽啊。
可是，郭爺爺你的語氣，聽著有點幸災樂禍。
“爺爺，咱家的大石槽和王家的大石槽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郭冬晨還是沒放棄。
郭爺爺仔細想了想：“哦，我想起來了。咱家的大石槽兩側有字，一側是‘國泰民安’，一側是‘六畜興旺’。”
“國泰民安，六畜興旺。”這不就是昨晚夢裡的聲音一直重複說的那句話。
“真的，我怎麼沒見過？”
無錯書吧“在石槽底座上，估計是時間太長，讓土給蓋住了吧。”
“國泰民安，六畜興旺。國泰民安，六畜興旺……”郭冬晨不斷念叨這句話。
郭爺爺見孫女一直唸叨，就給孫女解釋說：“只有國泰民安，才能六畜興旺。抗戰時期，人命賤如草，白骨露於野。那時候我們天天吃糠咽菜提心吊膽，擔心活不過第二天，怎麼有心思養雞鴨鵝？人都吃不飽活不下去，哪有時間和精力和糧食養牲畜呢？想養也沒東西喂，即使養了，也是給漢奸鬼子養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你們是趕上了好時候。我記得有你的時候，桂蘭（郭媽媽）坐月子期間，你爸爸一共殺了兩隻雞，吃了二十八個雞蛋。你奶奶記得真真的，每天晚上都要念叨一遍。”
“咳、咳…都是老黃曆了，別提了。”郭奶奶一聽這茬，趕緊打斷。
這件事，郭冬晨聽郭媽媽提過無數遍。唉，都是窮鬧的。
“晨晨，中午在奶奶這吃飯吧。正好你建華嬸子送了新鮮的薺菜，這時候的薺菜根最香，你想炒肉吃還是炒雞蛋吃？”郭奶奶趕緊轉移話題。
“奶奶，剁碎了炒雞蛋吃吧，這樣香。”郭冬晨趕忙表態。
冬天的薺菜營養全在根上，配著油汪汪的土雞蛋，別提多香了。吸溜，不能想了。
“我不吃這個，你給我另炒一個肉菜。”郭爺爺說道。
“以前我們是想吃肉吃不上，只能吃野菜。現在的人有肉不吃，又想吃野菜了。晨晨，你看看你，挑吃挑穿，肥肉不吃，雞皮不吃，剩菜不吃，我看就是餓的輕……”
“好了，好了。咱晨晨夠可以了。你看你剛說了，日子過好了，當然挑好的吃。”郭奶奶在一邊打圓場。
郭冬晨一點事沒有，早就習慣了。老一輩人過慣了苦日子，分外珍惜現在的生活。
以前小時候經常聽郭爺爺憶苦思甜，她那時候不理解。
隨著慢慢長大，看的書多了，慢慢理解了郭爺爺對國家的感激之情。
正因為他們經歷過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才分外珍惜現在的日子，看不得半點浪費。沒有經過的人，很難感同身受。
“爺爺，你該高興啊。正因為現在生活好了，咱們才想吃什麼吃什麼，不用委屈自已了。這就是國泰民安，想啥吃啥。你看，大黃都天天吃菜湯泡饅頭，比以前地主吃的都好了。”
大黃一聽叫它的名字，連連搖尾巴。
郭奶奶把薺菜端出來，郭冬晨連忙接過來，開始擇薺菜。
“就是。我聽人說在市裡開超市的李明媳婦，養了一隻外國狗，好幾千塊錢呢，一點不吃咱這的東西，專門吃外國進口的狗糧呢。不過那隻狗比咱大黃好看多了，一身白毛，眼睛大大的，身子小小的，怪稀罕人呢”
“真的，奶奶？”
“我聽好些人說的。”郭奶奶這麼說，估計是村口資訊交流中心傳來的第一手訊息。
是呀，以前養狗為看家，現在養狗做寵物，又是買衣服又是做美容。可不就是國泰民安，安居樂業，百姓才有心思養這些貓貓狗狗，豐富業餘生活。物質生活好了，精神生活就有更高的追求了。
郭冬晨如願以償，在郭爺爺家吃到了香噴噴的薺菜炒土雞蛋。郭爺爺呢，也吃到了他愛吃的五花肉燉白菜粉條，皆大歡喜。
郭奶奶吃完飯就去村口資訊交流中心“上班”去了，不能錯過村裡的每條資訊（八卦）。郭奶奶可真夠“敬業”的。
郭冬晨呢，刷碗刷鍋，收拾殘局。
人都吃飽了，家裡的大黃還沒吃呢。
郭冬晨用剩的菜湯，泡點饅頭放到大黃的狗窩旁。
大黃的狗窩就在院子裡唯一的一棵樹—榆樹底下。
郭冬晨倚著大榆樹看著愉快進食的大黃，不由想起了《三字經》裡關於“六畜”的詞句：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
誒，狗不也是六畜之一嗎。
正想著，右手食指忽然冒出一股晶瑩的水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