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之中,噤若寒蟬。
子時已過了大半,那雕像面前的新郎新娘仍巍然不動,沉默以待。
若不是偶爾有山風吹過,怕是他們的衣服都是安若泰山。
相當有演員的職業素養。
在青鴻峰兩名親傳弟子的視角看來,情況已經不對,異常不在雕像,而在那異常配合演出的男女。
蘇恆他們瞭解的雖不多,但高竹與他們相識已久,這麼風風火火的一位女子,怎麼可能乖乖的等待呢?
“要不我們過去看…千柔,阮寧?你們去幹什麼?快回來!”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守在另一個方向上的阮寧、王千柔二人忽然起身,徑直朝著雕像走去。
兩人幾乎步調一致,但走路的姿勢,擺手的動作都頗為僵硬,並且無視了他們的呼喊,像是提線木偶。
那位靈溪宗的男修衝到了王千柔面前,揮舞著雙手示意她不要再往前走,後者直接玉手一拍,那男修如遭重擊,整個人飛出去十幾丈,原地掙扎了幾下後,雙眼合上,不知死活。
青鴻峰的兩名親傳立馬飛奔過去幫忙,結果同上面那位如出一轍,慘遭這怪力襲擊後,沒有了意識。
不多時,王千柔已經走到了雕像之前,腦海中閃過一絲微涼,雙眸便恢復了清明。
她怔怔的打量著四周,除了邊上一位身著新郎禮服的蘇恆,再無第三個人。
而自己,不知何時穿上了一襲火紅的鳳衣,與青年遙遙相對。
“千柔。”青年溫柔的看著她,漆黑的眸子中滿是寵溺。
王千柔不知為何,提不起一點脾氣,只因為習慣了與他拌嘴,一下變了話風,反而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而且,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自己不應該在外圍埋伏嗎?
這身嫁衣是如何穿在自己身上的?高竹又去哪了?這蘇恆是哪根弦搭錯了?
“你別這樣跟我說話,我跟你不熟!”
她面色冰冷的撅著小嘴,心裡盤算著如何應對。
“千柔,對不起,我做了不好的事情,真的對不起!我不該惹你生氣,我不該不回你的飛符,昨日你跑出去時,我不該置之不理。”
“我應該緊緊的抱著你,好好的跟你解釋。”
“我看到你衝靈溪宗的那個人笑時,我心裡很難受,你我之間始終有一堵牆在堵著,我很著急,我怕你被人捷足先登,我甚至渴望你能恨我一輩子,我怕一轉身,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蘇恆步步緊逼,嘴裡也沒閒著,彷彿要把他們經歷的這點破事兒“如數家珍”的倒出來。
“我沒…我跟那個人沒有那種關係,你…你不要多想。”王千柔一時間都忘了蘇恆的不正常,更忘了他們來這兒是做什麼的。
他的解釋讓自己陷入了某種糾結狀態,嬌軀杵在原地愣是一動沒動,直到整個人被蘇恆抱在懷裡,她不自覺的顫了一下。
“千柔,你真美。”蘇恆捧著那絕美的臉,動情的吻了上去。
“唔唔…你不要這樣,你到底怎麼了?”
王千柔奮力的躲閃開,不停的捶打他的背部,怎奈何青年不知哪來的一股蠻力,硬是死死地按著她的腦袋。
接著便是長達十息的暴力強吻。
她的腦子霎時間陷入空白,掙扎了一陣兒後,索性放棄了,甚至開始主動配合。
蘇恆對她“上下求索”,她也不甘示弱的進犯他的領地。
明明是恨意滔天的仇人,對她來說如此不恥的行為,卻有一種委屈傾瀉而出的暢快感受。
可能真應了純鈞劍主的那句話,怎麼打不是打了吧?
沒多會兒,蘇恆停止了動作,就這麼呆呆的看著她,後者小臉紅撲撲的,髮絲也有些凌亂。
就這麼短暫的交鋒,她好像還有點意猶未盡。
“千柔,做我的道侶吧,回去讓師父,師孃做個見證,讓大師兄他們為我們祝福,我們一起在紫陽宗修煉,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女孩兒就你給她取名字,男孩兒就我來,好不好?”
蘇恆將她的秀髮捋順,捏了捏她高挺的小瓊鼻。
“不…不行,我們,不可能的。”
王千柔很想過他說的那樣的日子,但殺親之仇如同夢魘一樣覆在她的腦海。
她甚至可以接受兩人的魚水之歡,但“道侶”的名頭實在是讓她痛苦、掙扎。
“我明白,但我不想讓你因為我再受委屈,所以千柔…來世再見。”
蘇恆忽然抽出手,後撤三步,掌心一翻,一把長劍被他握在手中。
“你要做什麼?”女子見此,有些慌張。
“希望你心裡能好受點。”
青年嘴角一挑,劍身調轉方向,使劍尖正對著自己的心臟,猛地往裡一推,那泛著寒光的劍鋒從自身背部穿出,血濺蒼穹!
“蘇恆!”王千柔驚撥出聲。
她設想過無數殺了眼前之人的場景,唯獨這一種,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或許打下山之前,她就對這個人有動情的跡象了,只是不敢向下延伸而已。
且不說愁怨,她連蘇恆這個名字,在這之前都沒有喊過一次。
如今臨時的一次應急呼喊,是開始,亦是結束……
青年面含微笑的閉上了眼,但她卻沒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暢快淋漓,反而是某種情緒的抽離。
那種情緒是支撐她度過圓滿一天的基礎,在未遇見青年之前,明明一切都還正常。
但此時此刻,那承載著她各種心境的城牆,塌陷了……
“蘇恆!蘇恆!我願意!我願意!”
“蘇恆!你醒醒!我不要報仇了!我不恨你了!你快醒醒!”
“蘇恆!蘇恆!蘇恆…蘇恆……蘇…恆。”
她奮力的搖晃著屍體,又緊緊抱著他期待溫度能夠重新回暖。
她兩眼淌著熱淚,與冰涼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她終於抑制不住哭出了聲,她好後悔青年喊那一聲“千柔”的時候自己沒有作何回應。
“混蛋,混蛋,混蛋。”
“我不生氣了,我也不罵你了,不打你了,你快醒醒,好不好?”
山野之中,涼風再度襲來,“呼呼”的回答著她。
靜謐的環境被女子的啜泣與呢喃打破。
她素然起身,理了理染血的鳳衣,然後重新俯下身子,腦袋枕在青年的手臂上,玉手安方在他的胸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