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不知聖上今日叫微臣與小女入宮，是所為何事？”
父親率先開口，揣著明白裝糊塗。
“啊，是這樣，周愛卿不必擔憂，朕宣你父女二人入宮，為的是一件美事。”
皇帝開門見山道。
“先帝子嗣單薄，到現在只有我和鎮南王兩位皇子了，前陣子，朕為了他的冠禮，特意把他從南疆召了回來，可朕這個好皇弟，剛一見到朕，就跟朕說，他與你家三小姐，有過一面之緣，想求娶她，這事託付給了我這個皇兄，我自然也是要問過愛卿的意思，你看，你意下如何”
皇帝說的直白，絲毫沒有給父親插科打諢的時間。
“聖上，您有所不知，我這二女，她母親生她時難產，這孩子先天不足，不管是宮裡的御醫還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都說我這孩子不是個長壽之人，如此的沒有福氣，恐怕不堪與鎮南王結親啊”
“哎，周愛卿你先別這麼說，這孩子得以降生人世，那都是有福氣的，你家女兒的身體，我事先已經跟下頭的人瞭解過了，雖然虛弱，但是如今已是大好了，周愛卿這麼說，恐怕是瞧不是鎮那個荒唐弟弟了。”
皇帝先安撫我父親，後面說到這話面上已顯露不悅。
這親事，還真的難推脫。
“皇兄，”
這時一道男子的聲音傳入文瀾亭中，聲音的主人正是那鎮南王。
“阿宸，你來的正好，我與周卿家正在討論你與三小姐的事，剛說一半你就過來了，真是湊巧”
湊巧？我看一點都不湊巧。
今天這鎮南王穿著一身華貴紫袍，上繡四爪龍紋。是親王的朝服。
“臣通政史周榀參見鎮南王殿下”
“臣女，斯予拜見鎮南王”
父親和我齊齊對鎮南王行禮。
“周大人和周小姐不必行此大禮，今天說的不是國事，乃是家事，您二位先坐，”
家事……皇家與臣子聊家事？
“本王剛才略微聽見，周大人是不願把女兒嫁與我的，請問周大人，您能說個具體的原因嗎？”
齊宸這話算是把父親逼的冷汗直流，也不能直接挑明你是個登徒子啊。
我看著這局面，父親面對這皇家兄弟，已經是敗下陣來了。
“王爺，不是我父親不願意把我嫁給你，是我自已不願，”
“哦？你為何不願意”
齊宸直接問我。
“回王爺，我父親說的沒錯，我先天身體不好，後面的，沒有直接說明白，有醫者斷言，我是不宜生育的，”
“這沒什麼，本王可以免你生育之苦”
“不不不王爺，我還沒說完”
我趕緊補充道。
“王爺，我身體虛弱，不是長壽之人，家裡父母都已年老，我若跟您去了封地，恐怕是再也見不到我的雙親了，大乾開朝以來，最重孝道，請王爺原諒我在您和雙親之間，選擇了家人”
我的話，成功的讓皇帝和鎮南王沒了話接。
的確，我一個短壽之人，離開了毓都遠嫁，必然是要與父母天人永隔了。
“周小姐不必悲觀，我南疆多的是名貴藥材，不說能讓你長命百歲，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命短”
皇帝看著自已這個弟弟，這次好像是真的這麼執著，有點像當初自已遇到音音的時候。
“哎呀，說了這麼半天，兩位正主還沒有說明白，是朕心急了，”
皇帝適時打圓場，讓場面不至於太尷尬。
“那這事先……”
皇帝還沒說完，鎮南王趕緊對著皇上拱手示意。
“皇兄，請您給臣弟一個機會，臣弟有些話想跟周小姐說”
額……，這鎮南王怎麼這麼執著，我都拒絕了啊。
“哦…那這樣吧，周愛卿，朕還有一些通政司軍情需要與你探討，你跟我往暢音閣去，給我這傻皇弟和周小姐一些時間，聊一聊。”
父親看著這局面，也是怕鬧得難堪，
用眼神示意我別急躁，就跟著皇帝去了暢音閣。
現在，文瀾亭只剩下了我和鎮南王齊宸。
“你為何不願意嫁我？你說實話”
齊宸平靜的看著我。
“鎮南王，你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只是想知道原因”
齊宸看起來確實沒生氣，他轉過身去，看著這池水裡的荷花。
“額，王爺，你想娶我，你是真心心愛於我嗎？”
“我……”齊宸還沒接上話，我便繼續道。
“王爺，婠婠知道，你並不是真心喜愛我，只是把我像個玩意兒一樣，收進房中，待你擁有過後，我便成了你書架上的一本書，翻都不會再翻了，”
“婠婠不想成為玩意兒，婠婠年幼時身體不好，是父母千萬小心珍愛呵護長大的，從來沒有體驗過，不受人重視的感覺，婠婠傷心不重要，可是我的父母傷心，婠婠不想看到這樣。”
“我並沒有把你看成是玩意兒，娶你入府，也是有名分的側妃，就算有你說的那麼一天，你也是有地位的，不會過的很難。”
齊宸看著這個女孩子，沒想到她是這樣有想法的一個人。
“對啊，你若是真心喜歡我，怎麼會讓我去做側妃呢，婠婠不是虛榮的女人，可是我想，如果我是男子，也不願意喜歡的女孩給自已做妾的，所以歸根結底，不是身份，不是地位，而是真心，王爺於我，毫無真心。”
我盯著齊宸的雙眸。試圖讓他認同我的話。
齊宸還真的被這個小丫頭問倒了，
真心？
以往自已需要女人，只要勾勾手指，對方便爬上自已的床。
這些年，諂媚的，無奈的，得到過形形色色的女人，
這麼多的女人，她們誰都沒有跟他問過真心二字，
如今，一個三品官的女兒，問他要真心？
“真心很重要嗎？”
齊宸反問我。
“重要，真心對臣女來講，是最重要的，或許對於王爺來講並不是吧，所以我們並不……”
不合適，我還沒說出來，
齊宸竟然過來抱住了我……這……，這鎮南王還真是好色的登徒子……我……我待會定要告御狀，我……
“你別掙扎，別害怕。”
齊宸的聲音傳到我耳邊。
“本王也許不懂你說的真心是什麼，但是本王告訴你，你與本王其他的那些女人不一樣，本王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本王年幼時，都是一位宮女在照顧本王，後來本王遇難時，也是她盡心維護，本王很感激她，可是有一天，她被人殺害了，本王為她報了仇，可是本王很想她。”
“那日在城外偶然遇見你，只一眼，本王就恍惚了，你們長得真像啊，尤其是戴上面紗，那雙眼睛，那顆淚痣……”
說罷，齊宸的手慢慢摸上我的臉，還有我眼角下的淚痣，輕輕撫摸。
“你不願意做側妃，本王答應你，那正妃之位早晚是屬於你的，只是不能是現在，你跟著我，我會對你很好，讓你做王府最尊貴的女主人”
我聽著齊宸的話，有點無語。
感情你要娶我，是因為我像你初戀……
還給我正妃之位，該不能是直接給，還要我等……，這不是給我畫餅嗎，而且，關鍵是，我也不願意啊……
我推開了齊宸的懷抱。
“鎮南王您說笑了，我對於幼時照顧過你的救命恩人，只能說我很欽佩她。但是我終究不是她。斯人已逝，王爺要向前看，不要那麼執著……讓自已也傷心。”
“對於您的正妃之位，我更加不感興趣，我父雖然官職低，但是我周家世家名門，別說您的側妃，就是入宮做皇帝的妃子，我的出身也是足夠的，”
“你是看不上本王的正妃之位？想入宮侍候皇兄？”
啊？？？？，這鎮南王什麼腦回路。
“沒有！沒有！我更不想入宮”
我…………
齊宸面露一笑，戲謔的看著我。
“你還有的選嗎？”
齊宸雙手環抱在胸前，依靠著亭邊的立柱。
“本王查過你，你回毓都也沒多久，你父親和母親替你相看無數人家，基本都是閉門羹，你們周家巴不得你趕快嫁出去，卻沒有人要你”
這個鎮南王真是渣，得不到要毀掉！
“王爺，你在戳我痛處，可是我不怕，我在青城山待了那麼久，嫁不出去的話，大不了上山做姑子去。”
“哈哈哈，你可真是與眾不同”
齊宸被這小丫頭逗笑了。
“你做姑子，你那麼愛吃肉的人，真人也不收你啊”
我是愛吃肉，怎麼這傢伙也知道了……
“行了，本王突然覺得，你更加有趣了，你莫在那裡鬧彆扭了，本王……”
“要定你了！”
要定你了……要定你了…………
這句話在我腦子裡一直重複，
自從那日與父親入宮歸來後，我一直處在懵圈的狀態。
這親事不但沒推脫掉，還讓那個好色王爺對我更加感興趣了。
我父親也很沮喪，本來這事還能做做樣子，皇家舉辦家宴，藉機給鎮南王相看女子，
沒想到回府第二天，太后的聖旨直接下到了周家。
“奉太后懿旨，通政司周榀二女周斯予，溫婉大方，容貌出眾，特賜與鎮南王為側妃，待王爺加冠後舉行婚宴，與鎮南王一同返回南疆”
我母親，在父親接完聖旨後，直接暈了過去。
暈了整整一日，她才幽幽轉醒，而後就跑到父親的書房跟父親鬧了起來，
她是最捨不得我的，我知道。
與我這道聖旨同時的，還有另外兩道，也是太后的旨意。
一道去了柳家，一道去了姚家。
柳太傅的女兒，如今柳貴妃的妹妹，被太后直接賜給鎮南王做正妃。
而姚家姚安濂的妹妹，與我一同，被賜給鎮南王為側妃，
待到鎮南王冠禮完畢，我們三人同時嫁入王府，同日在皇宮舉行婚宴。
我真是快吐血了，那柳詩言已經和玉山哥哥更換了庚帖，也定了日子，沒想到太后一道懿旨，這樁親事就黃了。
而我不僅拒婚無果，還要跟不對付的姚安雅一同嫁給鎮南王。
而太后為了彌補自已的侄子，緊接著又下旨白周聯姻，我的四妹周斯文，嫁給玉山哥哥，婚宴就定在本月內。
這老太后，堪稱一通亂點鴛鴦譜。
硬拆了自已內侄的親事，把準侄媳婦賜給別人，
我和姚家兄妹從小不對付，還要嫁同一個夫君。
玉山哥哥最討厭的四妹，要嫁給玉山哥哥，並且四妹心裡喜歡的確是楊元霽。
亂了亂了……
因著太后賜婚賜的急，白周兩家要在月底之前完婚。
周府上上下下都忙了起來，四房四嬸沒什麼經驗，二房三房被祖母指派共同安排一應事宜。
“這嫁衣還差很多地方沒有繡好呢，這旨意下的也太急了”
三嬸撫摸著四妹的嫁衣，也是很無奈的看向我的母親。
“再去多顧幾個繡娘吧，這嫁衣至少得是完完整整的”
自從我被賜婚後，母親一夜之間的白髮多了不少，幹什麼都渾渾噩噩的
我的嫁妝，倒是不用這麼操持，登記入冊之後，直接裝車拉走就可以。
其他的，都由皇宮內務府準備。
唉……這側妃，說著好聽，
也不過就是天家的妾而已。
母親想到這，不禁悲從中來。
因著注意力都在四房，最近府裡安靜的可怕。
這時，四妹的丫鬟冰兒，走進了我的屋子。
“三小姐，我家四姑娘有請，”
四妹……，四妹找我，我一點不奇怪。
“悠然，替我把我的小木箱拿出來，悠揚，你跟我一塊去一趟四妹房中”
“是小姐，”
來到四妹房中，我看到她一個人坐在自已的床榻上，鬱鬱寡歡
我進來，她也沒有看我一眼。
人雖沒有抬頭，聲音卻傳了過來。
“沒想到，我們誰也沒贏”
“四妹說什麼？”
由於她說的含糊不清，我剛開始沒聽清。
“三姐，南疆那麼遠，你不怕嗎”
這句話我倒是聽清了。
“怕，怕有什麼用？我與父親盡力推脫，也沒有推了這親，再不想嫁，也得嫁，觸怒太后，我們周家滿門都會被連累”
這句話，是對自已說的，其實也是對四妹的告誡。
“鎮南王一下子娶了三個，三姐去了南疆，你多保重”
咦？
這丫頭怎麼轉性了？
這時，四妹突然抬頭，認真的看著我，
“你不用奇怪，我從來都沒有不希望你好，只是不希望你比我好”
“按道理，我父才是周家長房嫡出，可是周家永遠都是你們二房的人說了算，我不甘心，明明我的身份要貴過你”
“從小祖母，大姐姐，二姐姐，都喜歡你，與你交好，看我的眼裡始終不如你那麼親。”
“二伯母，三伯母，甚至寡居的大伯母，你們有誰瞧得起我的母親了，誰不是暗地裡說她低賤。”
這……這倒也屬實，我娘和其他女眷，的確是總這樣子，可是我小時候也曾親熱過我這個四妹，可是她總是對我冷臉，發酸……
“我不是祖母的親孫女，我可以理解，可是我琴棋書畫樣樣比你強，為什麼玉山哥哥眼裡只有你，從來看不到我的優秀？”
“四妹，你這……我跟玉山哥哥之間沒什麼的，這你可以放心……”
“就算你對他沒有，難道他對你沒有嗎，你知道他為了你，在家絕食抗婚嗎，他不想讓你嫁給鎮南王，寧可餓死自已”
“這……”
這我是真不知道，我原以為，玉山哥哥都能同意娶柳詩言了，對我想必是死心了，這怎麼還鬧這麼一出呢？
“三姐，我並不愛玉山哥哥，他心裡有你，我無所謂，對於你，我只是從小的那份不甘，並沒有與你爭風吃醋的意思，畢竟你才貌都不如我。”
嗬、這……說的也對，我的確是不如。
“我喜歡元霽哥哥，他高大英俊，正直善良，而且他救過我……”
嗯？救過她……這楊元霽可真愛救人……之前也對我施過援手。
不對不對，要感恩。
“那年十五燈會，回家途中馬車被炮竹聲驚擾，不受控制，要不是元霽哥哥救我，恐怕我不是殘廢，就是毀容了。那天，他的笑容那樣的好看，那潔白的牙齒……”
楊元霽……的牙，是挺白的，笑起來一口大白牙，讓人印象深刻。
我這四妹也是犯了花痴……
“四妹，過去的事，已經成為過去了，無法挽回，那就顧好眼下吧，”
“顧好眼下……對，”
四妹悲傷的低下頭，眼淚止不住的流，看得我都有點心疼。只好出聲安慰她
“唉，你我都是身不由已，你的境遇要比我好的多，至少玉山哥哥是個良人，對你也會很好的，你嫁到白家，也能時時回周府探望。”
“周家的女兒，定然是要為周家付出，四妹，你說的對，你們這一房是周家嫡長子一脈，責任重大。”
四妹抬起頭，淚眼婆娑的望向我。
“我就比較慘了，我那未婚夫鎮南王對於男女之事頗為荒唐，不說這回一次性娶了三個，就南疆王府裡，鶯鶯燕燕也是成群的，我這輩子，命好就是老死在王府後院，命不好，也許就幾年的是……”
“三姐……”
“周家的子女，同氣連枝，大家都要好好的”
我看向四妹，像是交代與她的最後一面。
我招呼悠揚，把木箱開啟，拿給四妹。
“這裡面，是我小時候做的小玩意兒，本來想送給你，可是你總對我冷臉，後來我氣不過，就不給你了，但是我一直留著，希望有一天你對我暖了，我便給你，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那麼的尖酸，”
四妹拿著木箱，淚止不住的流，
連我的雙眼也開始發紅發熱。
“三姐，都是我心眼小……”
無錯書吧“算了，都是親姐妹，不要這麼說……”
從四妹院裡回來，悠揚慢慢的跟在我後面，像是有話要說，又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