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心底的執念,紮了根,再想用力拔除,勢必會連著心一起毀了。
他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擦掉羅琳的眼淚:“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是你哥哥。我只是你的哥哥。”
“嫂子也喊你哥哥……”
“不是哥哥的意思。我是思思的丈夫,是你的哥哥。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明白嗎?”
“可我真的很不喜歡她,哥你真的不可以給我換一個嫂子嗎?”
季冰頓住擦淚的手,把溼了的紙巾丟進腳邊的垃圾桶。
“你雖是我唯一的妹妹,但並不代表可以干涉我的婚姻,對我心愛之人不敬。我們只是兄妹,就像爸媽是我們父母,他們養大我們,卻並不會干涉我們的人生一樣,我們也是獨立的。我們會有各自的喜好,擁有各自的愛人和家庭。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卻也隔著互不干涉的自由。”
“我沒有想幹涉,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被誰利用?”
“我已經找萍姐幫忙鑑定過真假了,”羅琳邊說邊開啟手機,“不是機器列印,是人的筆記。”
手機的相簿裡,一張張工整的日記。只看一眼,季冰就認出是林思思的筆跡。一筆一劃,極其認真的書寫態度,都濃縮在小楷字裡。一絲不苟的起筆頓筆,和她從不敷衍的性子一樣。
但書寫內容,卻浮誇得像個脫衣舞女,滿是對他身體的意淫。從頭髮、五官到腰腿,都被褻瀆在一頁頁的橫線上。
“哪來的東西?”季冰陰沉著臉。
“哥,你認識日記的筆跡嗎?”
“我問你哪來的?”
“你和嫂子都結婚了,還認不出來是她的字嗎?”
“回答哪來的?”
羅琳被他擦沒得眼淚,又開始流。“你認出是嫂子的筆跡,不怪她,卻吼我,這就是哥寵我的方式嗎?”
“你為什麼不回答,卻要哭?我只問你哪來的,你為什麼覺得我在偏袒?你口口聲聲要換嫂子,我季冰愛誰,要經過你同意嗎?”
“她不是真的愛你,她看上的是哥的相貌和家世。她只是想嫁入豪門,做闊太太。”
“我就是用相貌和家世勾引林思思的。你不也因為這些,才百般針對思思嗎?還有那些個在背後意淫我的女人,不都因為這些嗎?”
“我不是,我是不想哥和爸媽辛苦經營的醫院,被林思思奪——”
“出去!”季冰冷冷盯著羅琳。
“哥就是偏袒!”羅琳哭道,“你從不懷疑林思思,卻時刻懷疑我別有用心。難道是我寫了這樣的日記,要奪季家的財產嗎?”
“我不管你從哪弄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你的胳膊肘從來都往外拐。林思思嫁給我的那一刻,就是季家的人。只要我還活著,她永遠都是季家的人。”
“那我呢?”羅琳又哭又笑,“你說過永遠做我的哥哥,卻總是想把我趕出去!”說完,哭著跑出了診室。
門砰一聲關上,西服內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
季冰神經一抖,趕緊拿出手機一看,是林義,鬆了口氣,接通電話。
“我不管你在哪裡,”他喊道,喇叭聲不停。“現在馬上回休息室,林思思有危險!”
從不穿白大褂回家的他,穿著白大褂衝出了診室。
智慧關懷APP一開啟,SOS請求彈了出來——思思在9:45分發出SOS請求,來自凌北市中心區興民醫院內。
手錶為什麼沒有給他打電話?
剛這麼想,一條“尊敬的使用者,通訊錄(寶貝思思)9:45分呼叫您”的來電提醒彈了出來。
為什麼漏接?他剛才並沒有在通話。
或許只是不小心摁到了SOS呼叫鍵。
一定是這樣。
樓層數字不斷攀升。電梯門一開啟,餘萍的聲音穿透休息室大門,傳進他耳朵:“賤人!賤人……一個廢物,還敢覬覦季冰……你為什麼不從窗戶跳下去……”
那一聲聲肆無忌憚的辱罵,扯住他的心脈,他不知道自已怎麼輸的開門密碼。
當門開啟,他最心愛的人蜷縮在沙發上,瑟瑟發抖。
那銀光閃閃的鑽石手包,砸在他最寶貝的腦袋、脖頸、後背……還有那重傷了一次又一次的左手腕上。
繞過大拇指綁在左腕上的白紗布,浸透鮮紅。米白色線衫的衣袖,也染紅了讓他心驚肉跳的紅。
那紅糊住了他的雙眼,封住了他的耳朵。
他扯住了餘萍的頭髮,將她拖離死死護住肚子的林思思。
餘萍又驚又喜:“季冰,你回來了。”邊說邊從沾滿他愛人的鮮血的手提包裡拿出手機,滑動著給他看一頁一頁胡編亂造的日記。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有膽子敢動他的孕妻。
她上揚的嘴角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什麼自以為是的鬼話。名貴的手工大衣和鑲鑽的手工鞋,套在了即使濃妝豔抹也掩蓋不了的面目生瘡的魔鬼身上。
他掐住她白得似爬滿蛆蟲的脖子,揚起右手,狠扇那醜陋不堪的臉。
一下,兩下,三下……直把那臉扇成豬頭臉也不停。
長長的指甲,抓扯著他的手。慢慢放大的瞳孔,映出他一次又一次無法保護好妻子的無能的臉。
忽然,銀鑽手包擊上了他的手。
鋒利的金屬花邊,劃開他的手背。血液湧了出來,如菜刀切到手指般迅速,甚至更深更尖銳。
他猛地收緊掐脖的左手。
就這樣,一起下地獄。
他的天使,就可以無憂無慮。
“季哥哥……!”
虛弱的嗓音,像湧入了渾濁泥沙的清泉,嘶啞著倔強。
她拽住他的白大褂,鮮血直流的右手背,露出一隻破了鏡面的手錶。漆黑的螢幕,沒有亮起他對著她微笑的明媚藍光。
“不值得,”她說,“她不值得……季哥哥,鬆開她,抱抱我,好不好?”
她的前額裂開了一條兩公分的血肉,猙獰的鮮血不停淌下,沿著鼻樑,岔開好幾條細流,滴落下巴。
“思思……”他輕輕捧住她臉,“對不起,我來了……”
他抱起她,繞過跌坐地上的餘萍。得找急診科,得叫趙森,得叫張蔓……
但餘萍抓住他的腳:“她在騙你,她想毀了季家,你不能信她……”
現在用力一甩腳,踢向餘萍的頭,就可以——
“季哥哥,”林思思蒼白的臉蹭上他胸口,“不可以打架……我們去急診科找張姐,我肚子有點不舒服。”
季冰甩開餘萍,大步往前。
“季冰!”餘萍往前一撲,抱住他的小腿。“她真的會毀了你毀了季家!”
季冰的瞳孔猛地收縮,像剛巡邏領地回來見到另一頭公獅的雄獅。
“放手。”他從牙縫裡擠出話語。
“快放手!”林思思喊道,“快放!”
“你閉嘴!”餘萍怒瞪她,“忘恩負義之人,有什麼資格說話?我不會讓你毀了季——”
季冰猛地抬腳,對著餘萍的臉踹去。
“季哥哥!”
“季冰住手!”林義衝進房門,拉住頓住腳的季冰。張小雅扶起了盯著季冰黑皮鞋的餘萍。
“為什麼不信我?”餘萍哽咽,“我有證據啊……”
“愚不可及。”季冰道,“只要思思想要,整個季家我都雙手奉上。”說完就走。
“季哥哥,等一下。”林思思道,“我有東西要給哥……”她努力睜大昏昏欲睡的眼睛。
“先治傷,呆會再給。”他大步走,絲毫不停。
“現在要給,就一小會……”
但季冰加快腳步,林義趕緊交代張小雅把餘萍帶警局,跑上前進到電梯。
“不急,”林義道,“季冰說得對,先治傷。”
林思思搖了下頭,臉色越發慘白。她從睡褲袋裡掏出鋼筆,遞給林義:“餘萍想殺我……有錄音。”
季冰的手一緊,她趕緊又道,“但我們要走法律程式……季哥哥,答應我,不要打架。”
即便滿身傷,乞求的眼神仍不失初見的純真。“不要說話,”他抱緊她,“我答應你。”他什麼都不能做,每次都不能。
她扯動毫無血色的嘴角,輕顰淺笑道:“我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想睡了。”說完就閉上了眼。
嗡嗡的電梯,和他的心一同下墜。每一次,他只能抱著她,交給急診室,只能等在密封門外,心神不寧。
他又一次望著急診的紅燈,祈禱她平安無事,不要拋下他……
走廊盡頭的銀杏樹,掉光了金黃的扇葉。寒風颳過,枝丫亂顫。
林義拍拍木雕似的季冰,道:“會母子平安。”
季冰低頭看看血紅的雙手:“可以死刑嗎?”他的手每一次都只能沾染愛人的血。
“需鑑定傷情。”
“殺人未遂,最高判幾年?”
“視情節嚴重程度,”林義頓了頓道,“餘萍臉上的傷,是你打的嗎?”
“是我打的,你要抓我嗎?”季冰盯著手哽咽,“我真想打死她。”
“我妹妹讓你別打架……”
“她要殺我老婆,我為什麼不能打死她?”滾燙的一滴淚珠落在手心,季冰握緊拳頭。“為什麼不能?”
林義張張嘴, 好一會道:“只要有證據,我一定找到證據,讓傷害我妹妹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