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項天成還是留下共進晚餐。
在謝敏面前,項天成依舊無可抗拒。謝敏表示,既然如此,不妨留宿一夜,明日清晨起身也能在辰時之前抵達藥谷。
“你去陪陪你那些師弟師妹們玩一會兒吧,我去準備飯菜。”謝敏此言落下,便意味著這場爭論已告一段落,她轉身走進了廚房。
項天成遂步入後院探望往昔一同長大的師弟師妹們,其中最大的十六歲,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由三位護法弟子照料著。
除了已經外出歷練的弟子之外,孤兒窟仍有二十餘人棲身其中。
孤兒窟有一鐵律,堅決不受自孤兒窟走出的修士捐贈,哪怕其已成為巨賈富商亦不例外。
雖然孤兒窟的生活並不寬裕,每年度的開支都捉襟見肘,即便偶爾得到一筆可觀的捐助,謝敏亦會將其妥善分配,以供多年之需。
她秉持的理念是,孤兒不宜嬌生慣養,自幼就必須學會堅韌克已。
謝敏本人生活簡樸,而且,她至今尚未結緣道侶。
她之美,非僅止於出眾的容貌與身材,更源自內在的那份獨特氣質。
項天成甫一出現,眾師弟師妹立刻簇擁而來,他將身上所剩不多的四百餘枚元晶分給了每位孤兒作為零用錢,這些積蓄均來自他平日裡的勤修苦煉。
不久之後,項天成就將有自已的修行資源,因而對於用餐經費並無憂慮。
正當他與眾師弟師妹嬉戲玩耍之際,謝敏喚他用餐了……
今日,項天離破曉時分便獨自煉製靈膳。
項天離撇下修為尚淺的師弟師妹們,步入謝韻心的修煉靜室,雖是一室一廳之地,卻小巧而雅緻,剛踏入其中,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那是道境的氣息,雖非家族傳承之地,卻是他心中的歸宿之所。儘管項天離從未將此地視為真正的家,這裡沒有父母雙親的存在,於他而言,那便不能稱之為真正的家。然而,在某些夢境之中,他又將其視作家一般的存在,至少,這份熟悉的味道,確鑿無疑便是家的感覺。
一盤赤霞燒仙肉,晶瑩剔透,泛著靈光,肥而不膩,不見絲毫精瘦之處,乃是項天離最鍾愛的修行補益之物。昔日,每年有兩個時刻他必定能品嚐到這仙肉的滋味,其一是據傳是他降世之日,另一則是他入門修道院的紀念日。
“你喜歡的話,便多吃些罷,或許再過二十年,便是想吃也無處可覓了。”平日裡威嚴莊重的謝韻心此刻滿目慈祥,正為其續添著靈米。
餐桌上另配有兩碟菜餚,一道是翠碧椒爆靈河蝦,另一道則是清靈蔬心。
“孃親,讓我來吧。”
二人隨後落座。
謝韻心夾起一塊赤霞燒仙肉放入項天離的玉碗中,“吃吧,偶爾食之並無大礙,只是切莫太過頻繁,肥仙肉過多攝入,易滋生體內雜質與三脂靈液。”
“多謝孃親。”項天離一口吞下那塊仙肉,不禁由衷稱讚,“好味,這才是正宗的赤霞燒仙肉。”
“慢慢吃,再來幾塊。”謝韻心又夾了幾片仙肉放入他碗中。
“多謝孃親。”項天離連續品味了三塊仙肉之後,開口道:“孃親,弟子打算不再去求取更高的仙籍學位。”
“什麼!你不打算繼續提升修為,修至研究生境界了麼?你可知如此做會帶來何等後果?”謝韻心面色陡然嚴厲如常,“我不願你一生修為停滯於底層。”
“孃親,您不是時常教導弟子,應尊崇各修之路之人麼?弟子覺得,如今開始實踐修行,同樣也能有所成就。孃親。”
“不可!即便你邊修行邊助師門打理俗務,也要將碩士學位修滿。青江城內的附屬仙醫院與省級仙醫府,我不妄想你能進入,但至少安泰仙醫院,應是你修行生涯起步的目標。要想在這世間活得像一名真正修士的樣子,你就必須在安泰仙醫院穩固根基!”謝韻心的話語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情緒波動。
往昔,每當談到此處,母子間的辯論便會就此收場。然而今日,卻沒有如是結束。
項天離依舊鎮定自若,回應道:“孃親,弟子定會在修行大道上揚眉吐氣。”
“你身為一名本科學位的修士,如何能夠進入安泰仙醫院?即便僥倖進入,你之上還有一眾碩士、博士修士,你又當如何去爭取成為人中龍鳳?”
“我能,孃親。”
“你能?”謝韻心提高了聲調反問,“你一人之言怎可作數?你以為自已已然修為高深?實則你毫無出眾之處,單憑你目前的修為,又能憑藉何物立足於人中龍鳳之列?”
“孃親,您曾告誡弟子,何謂出人頭地呢?”
“何謂登峰造極?在太一門這樣的仙宗之內,於某一道法修煉之中,你若為宗師,至少也應是天下公認的宗師,修者皆慕名前來求教,同道紛紛前來問道於你,那時,便可稱之為登峰造極。再者,你若能在管理之道上成為宗門之主,那也同樣堪稱功成名就。然而,我並不贊同你純粹追求世俗權力之路。”謝敏神情激昂地道。
“除此之外呢,孃親?”項天成靜默片刻,凝視著謝敏。
“若是你選擇踏上商賈之道,除非你成為我所在州府的第一富商,否則便不必涉足此途。”
項天成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回應:“孃親,我答應您,給我十年光陰,我必將成為天下知名的修道教授;其二,定會坐鎮太一門,執掌宗門;至於第三點,我亦將榮膺我所在的州府第一富豪之位。孃親,我說到做到。”
謝敏冷笑數聲,眼中閃爍著懷疑:“你?十年?只怕你是在編織一場春秋大夢罷!我要的並非你的一時豪言壯語,而是實實在在的行動,即刻開始潛心修煉,一邊鞏固修為,一舉考入青江仙學院修士班進修,而非空談夢想!”
謝敏情緒略有波動,但很快穩定下來,並夾起一塊靈獸紅燒肉放入項天成的碗中,“趁熱吃,涼了便失了滋味。”
項天成品嚐了一口紅燒肉,隨後又夾起一塊。
“孃親,請容我自主一回,可否?請您賜予我這十年時光,我所立下的目標,必定能夠逐一實現。”
謝敏諷刺地笑了笑,“你想自作主張?真是天真,你知道嗎?在這修行界,人的命運往往身不由已,與他人較量的結果,其付出的代價往往是極其沉重的,你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麼?”
“不明其中深意。”
“你自然不明白!你怎可能懂得?正是因為你不明事理,才需聽從我的安排。修士班的進修,你必須參加!即便如今就能被太一門納入門牆,你也必須等到修士班進修完畢之後再說。”
謝敏的情緒再次變得激動。
“……”
對於謝敏的反應,項天成早已習以為常,二十年來,只要他在修行上表現出一絲懈怠或叛逆,謝敏便會瞬間失控。此時此刻,最佳應對策略便是保持沉默。
謝敏努力平息心中波瀾,繼續用餐,那些蘊含天地靈氣的河蝦讓她尤為喜愛。
飯至半飽,那一盤紅燒靈獸肉已悉數落入項天成腹中。
“孃親,孩兒有一事相詢,您能否予以解答?”
“何事?”謝敏看向項天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解。
“我的親生父母。”
謝敏頓時僵住,良久未曾言語。
“孃親,能否告訴我些許關於他們的事情?”
“你並無親生父母!”謝敏驟然發狂一般大聲喊叫,“你,一無所有!你就是一個什麼都得不到之人!你兩手空空!所以我才要求你去爭取一切。如今,你應該明白了吧?你一無所有,甚至孤兒院也無法歸屬你!”
謝敏再次陷入歇斯底里的激動之中。
“不,孃親。”
原本,項天成欲言又止——我是有親生母親的,那就是你。但他並未出口反駁,因為真正的母親會對子女呵護備至,會在除夕之夜心疼孩子勞累,又有哪個母親會在這樣的日子裡強迫孩子修煉至深夜?
當然,還有許多不願觸及的記憶,項天成實在不願再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