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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回憶

越霖從佛堂往主院走去,努力平息著心中的波瀾。

其實這樣也好,他就不會擔心有朝一日會捨不得這個被稱作“家”的地方。

明月莊比柳州侯府要大許多,相較起侯府的方正規整,不著華飾,明月莊顯然又多了幾分閒情雅趣,他彎彎繞繞走過好幾座長廊,這才進了越潯居住的院子。

他先是到了越成琰的屋外,裝模作樣要去拜訪,門口的小廝急匆匆跑了出來。

“少莊主,莊主現下還在睡著,不過往日裡約莫每幾柱香時間就會醒來一次。少莊主是先進去喊醒莊主,還是再稍等等?”

越霖搖搖頭:“無妨,我且在外面等等,不要打擾了父親。”

那小廝連聲道是,就又進門去了。

他轉過身去背對房門,本想趁著這個空檔放鬆放鬆筋骨,卻一下被門外的水池假山吸引了目光。

這些景觀分明和他記憶中模糊的一角重疊了起來。

過去在碧落谷的時候,他一直執著於在自己的院子挖一個半大的水池,搭一座簡簡陋陋的四方小亭。他拉著江衍和穆笙前前後後忙了幾個月,就為了把山上的溪流引到院子裡。

雖說那池子一到夏天的雨後就會發臭,亭子一到冬天風大的時候就掉瓦片,可他還是樂此不疲地打理著。

江衍嫌棄他做作,他卻美其名曰這是他江南小少爺的風骨。

可他哪是什麼江南小少爺啊,他就是個睡在荒廢廟祠裡、偷飯店吃食長大的小乞丐。

他一直覺得自己仿的是嘉州勾欄院門口的涼亭,年年選花魁的時候,人們就圍著那個涼亭看熱鬧。而每到這個時候,他就能在地上撿到很多碎銅錢和吃剩的零嘴。

可如今再看,他仿的分明是明月莊院子裡的小亭,哪有半點脂香粉氣,只有半大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

若可以在富足閒雅的環境里長大,又有誰願意在街頭有上頓沒下頓呢。

“少莊主,”門口小廝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莊主今日高熱不下,剛剛去請了大夫來,今日莊主怕是無暇和少莊主說話了。”

越霖微微抬起下巴,越過那個小廝的肩頭往房門的縫隙裡看過去。越成琰何止是高熱,他正躺在床上反覆抽搐,嘴角不斷溢位白沫。

他一下子就想到慕凝霜說得那句話。

克父弒兄,滅殺親族。

如今這邊有一個在床上一病不起的,外邊還有一個已被他毒啞了、等無用了立刻就殺了的,還有滿院子被矇在鼓裡不知道手上的財勢還能握到幾時的。

倒還真被那個牛鼻子道士說中了。

那他改日是不是還真得去拜訪一下這個道士,順道再去算算姻緣。

他在心底嘲弄腹誹著,但面上還是點頭回答。

“好,大夫診過之後也務必向我告知莊主病情,可不要怠慢了。”

那小廝連連稱是,就又退了進去。

眼見暮靄一點點沉下來,風也跟著散漫地颳了起來,越霖忍不住攏了攏身上的氅衣。

自從為了好好“扮演”越潯而被江衍廢去輕功後,他再無法運功取暖,相較之前十分怕冷。雙腿的傷在來了溼冷的江南之後尤其敏感,稍有變天就疼痛難忍。

他從來沒有這麼討厭冬天過。

景沉在一旁看看天色,抬手覆在越霖的背上,瞬間一股暖流就如淙淙泉水一般湧進他的丹田,周身的酸澀不適也緩解許多。

“少莊主,早點歇下吧。”景沉恭順有禮,還十分懂得察言觀色。

可越霖卻從沒給過他好臉色,他微不可察的向前走了半步,離開了他輸送內力的手,冷聲道:“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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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月如鉤,輝光溫溫柔柔地掛在江南每一個琉璃瓦甕上。

“哥哥哥哥,我一個人不敢睡覺,哥哥能不能陪我。”一個圓圓的腦袋從床邊探進來,那是一張稚嫩的面孔,粉雕玉琢,眉清目秀。

床上的另一個孩子悠悠轉醒,睡眼惺忪地半撐起了身子,卻險些又要睡著。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床榻上,才隱約看清床上孩子的模樣。

那分明是兩張一模一樣的稚氣臉頰。

“哥哥!”床邊的孩子有些焦急地又喊了一聲。

床上那個孩子這才又揉了揉眼睛,有些煩躁地答道:“不是有奶孃和你一起睡嗎。你怎麼又來找我了?”

那孩子一聽,嘴唇一癟,差點就要哭出來:“奶孃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裡了,我怎麼叫都沒有人應我。”

床上的哥哥一見他哭,神色清醒了幾分,心下又泛起了對這個弟弟的憐惜和同情。

雖然他年紀小,可他知道從小爹孃就更偏愛他一些,導致那些下人更是會看碟下菜,自然在照顧他弟弟的時候就十分怠慢,今日想必這個奶孃又是不知道跑去哪裡睡安穩覺了。

他嘆了一口氣,點點頭故作成熟道:“好吧,我可以去陪你,但你千萬不能和爹孃說,否則我們都會被責罵的,尤其是你,記住了嗎?”

床邊的孩子一聽趕忙點頭,臉上雖還掛著淚珠,嘴邊卻已經笑開了。

“哥哥,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玩了,我都好幾日沒見到你了,我們今天要不要再玩一次那個遊戲?”

“那個遊戲有什麼可玩的!除了娘,每次都沒人能看出來我們換了衣裳,真沒意思。”

“那我們就再去試試,看娘這次是不是也能認出來!”

“不要,我不愛玩這個。”

“求求你了哥哥!每次只有換上你的衣服,我才能吃到好多平常不讓我吃的點心。”

“唉,好吧好吧,我依你就是,誰讓我是當大哥的呢。”

兩個孩子躡手躡腳跑向院子裡一個偏僻的廂房,往床上一躺,裹著被子就嘰嘰喳喳說起了些童言無忌的胡話。

而窗邊的月光更是溫柔得不像話,灑下的銀輝裹成了一個光圈,彷彿也想呵護他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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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霖一下從床上坐起,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角滑落。

眼前似乎還是那個月光下朦朧的床榻,床榻上是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孩童。

那是他的臆想?還是他塵封著不願拾起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