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一眼身旁的林鹿兒,她依舊沒什麼情緒,只是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吆,王奶,您老還會看面相呢?要不您別買餛飩了,您明個去天橋上擺個攤給人算命,或許比您賣餛飩掙的多呢。”
王奶奶爽朗的笑了一聲,隨後看了一眼縮在火爐旁寫作業的大孫子說道:“浩兒他爺爺,在世的時候就是在天橋上給人相面的,只是這一晃,七年都過去了……”
王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臉上隨之溢位一種悵然和緬懷。看得出來,她此時很思念她故去的老伴。
見氣氛有些傷感,我便趕緊轉移了話題。
“王奶您要再不快點,餓不死我也要凍死我了。”
消失的笑容重新爬上了王奶奶滿是褶皺的臉上。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稍許之後,三碗餛飩便出鍋了。
林鹿兒看著擺在桌子上的三大碗餛飩,問道:“你能吃得下兩份?”
我拍了拍胸脯,自信的說道:“當然,當年天河市舉辦‘大胃王’比賽,我差點去參賽了。”
林鹿兒吃了一口餛飩,又看了看王奶奶,有些同情的說道:“年齡這麼大了,還在這麼冷的夜裡擺攤,真不容易。”
“都是生活所迫,誰都不願意在這麼冷的天為了多賣一份餛飩而熬到後半夜。”
“她的兒女呢?難道就忍心看著他們的母親受罪?”
“死了。”
“啊?”林鹿兒錯愕的張著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老人家只有一個兒子,幾年前在工地幹活的時候從高架上摔了下來,人沒了。她的兒媳婦帶著賠償的撫卹金跟別的男人跑了,只留下一個4歲多的孩子。老人家就與她的孫子相依為命,一直靠擺攤賣餛飩為生。”
林鹿兒的表情有些憂鬱,隨後便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埋著頭自顧自的吃著餛飩。
過了很久,她才問道:“你是怎麼說服李政南的。”
“當然是利益,要想說服一個人,就得把他的利益跟自已的利益關聯起來。”
林鹿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思忖片刻,我還是開口勸道:“我接觸過李政南,覺得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壞,正所謂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嘛,其實沒必要鬧到離婚這一步。”
林鹿兒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跟他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也請你不要憑藉跟他的一面之緣就給他下人不壞的定義。”
我略微有些尷尬。
“你們兩個真的讓人很難評……”
林鹿兒放下手中的湯匙,將目光移向不遠處的王奶奶和她孫子身上,沉沉的說道:“其實很多時候,人在命運面前都是無能為力,身不由已的,就像賣餛飩的老奶奶,她為了生活不得不站在這寒冷的夜裡一樣,我選擇婚姻也是。”
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總之,眼前的林鹿兒就像一隻隱匿在叢林深處的麋鹿,讓人有些看不清她本來的樣子。
我吃完餛飩,習慣性的點上一根菸,對著漆黑的蒼穹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記起之前李政南說林鹿兒將他當做實現人生夢想的工具,我便隨口問道:“你的夢想是什麼?”
林鹿兒不假思索的回答:“活著。”
“活著?”
“對。”
對於林鹿兒的這個回答,我難以分辨她是認真的給出的答案,還是為了搪塞而信口胡說。但這都不重要,有些人深陷泥潭,拼命掙扎是為了活著,有些人站在山下,向上攀登是為了活著,有些人身處暗夜,等待黎明也是為了活著……
活著,難道不是所有人的夢想嗎?
不一會兒,林鹿兒也吃完了,她看著我面前還剩的大半碗餛飩問道:“你不是說你能吃的下嗎,怎麼還剩了那麼多?”
我強擠出一抹笑容說道:“吹牛的。”
一開始跟顏落在這吃餛飩時,我一碗她一碗。後來她走了,便成了我一碗,還是我一碗,或許這是一種習慣,也或許兩碗餛飩放一起看起來至少不會顯得那麼孤獨。
林鹿兒似乎有些不滿。
“喂,你這樣很浪費糧食哎。”
“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知道不?它要求我們要一分為二的看問題。”
林鹿兒點點頭,說道:“也是,畢竟老人家不容易,這樣也算她多賣出了一份餛飩。”
“這麼想不就對了嘛,不過對於一個非常會過日子的男人來說,怎麼會隨便浪費糧食呢?”
我說話的同時,從兜裡摸出來一個塑膠口袋,然後將剩下的半份餛飩倒了進去。
“我就沒見過你這麼會往自已臉上貼金的人。”
林鹿兒說罷,她拎起自已放在桌子上的手提包,朝著她停在路邊車子走去。
我緊隨其後,生怕她把我落下,畢竟這裡距離遇愛公寓還有兩公里的路程。
林鹿兒似乎有心事,一路上她沒有再說話,而我也一直保持著沉默。
幾分鐘後,我們來到了遇愛公寓樓下。
剛下了車,一隻毛色淡黃,有點髒兮兮的小狗從濃濃的夜色裡跑了出來。
“汪……汪……汪”
小黃狗搖著尾巴,衝我吠叫了幾聲,眼神中略帶哀怨,似乎在責怪我的姍姍來遲。
“對不起了,今天有點忙,讓你久等了。”
隨即,我將手裡的半份餛飩晃了晃,向小黃狗道了個歉,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聽的懂。
大概是小黃狗太過可愛,林鹿兒看著小黃狗,眼神中溢位一絲愛憐。
我對林鹿兒說道:“挺冷的,你先回去吧,我去餵狗。”
“我跟你一塊去。”
看的出來她很喜歡這隻小黃狗,我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無錯書吧此時小黃狗已經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帶路了,它邊跑邊回頭看著我和林鹿兒。
遇愛公寓的後面,有一條小河,河後面是一片荒地,荒地上有一個廢棄的倉庫,小黃狗的家就在這個倉庫裡面。
三年前,我跟顏落剛搬到這裡的時候,就遇到了這隻流浪的小黃狗,當時它還只是一隻剛斷奶的幼崽。
發現小黃狗的時候,它躺在雪地裡已經奄奄一息了,後來把它放在電熱毯上,灌了許多熱牛奶,才救了過來。
因為顏落有輕微的潔癖,再加上她對動物的毛髮過敏,所以我們就在這個廢棄的倉庫裡給它安了家。
我們會時常來看它,給它帶吃的。顏落離開後,就一直由我獨自照顧著它。
所幸,小黃狗這幾年健康茁壯的成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