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很久,玄青才緩緩開啟那本泛黃的傳記。
她和玄刃,可以說比親兄妹還要親。玄刃同她一樣,都是從小失去親人,在破舊的道觀裡與她相互依偎著長大。不知道他用什麼樣的話語去記錄自己的一生。
當翻開第一頁,看到屬於玄刃獨特的落筆習慣時,她心裡那塊巨大的石頭彷彿突然落地,然後,又如雲霧般揚了起來。
祖師爺有令,凡蓮霧山的弟子,務必要在五十歲後將自己的生平寫進自傳裡,供將來的弟子翻閱。不論好壞,不可作假。
她的那本,還來不及落上自己的名字。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故事前面寫的事情玄青都是知道的,沉默著翻閱了一半,玄青只感嘆這傢伙還算誠實,連她嘲諷他的話都寫得清清楚楚。
看著看著,她的心越來越沉。
直到看到二十歲那一頁,她壓抑許久的心再也按捺不住顫抖起來。
“這一年,師妹被師父趕下山。我原本想,讓她去外頭看看也無妨,總歸是要回家的。她氣性大,或許會多去些時日,我只消等她回來,在山頭舉著親手做的魚羹,她一定會強搶過去,然後狠狠罵我一頓。無礙,她經常這樣,只要消了氣,她一定又會鬧得山門雞飛狗跳。”
“可是這一次我想錯了,她下山後,再也沒有回來。師父說,她不會回來了。我不明白,便私自下山去尋她,只是找了許久都未曾有她停留的痕跡。她為何會走得這麼決絕,甚至連一封報平安的信都未曾留下。”
“後來,我想通了,她大概是早已厭倦了山門枯燥乏味的生活吧,她本應是飛鳥,該翱翔於天地之間。又或許,是因為這山門讓她寒心,也是,無故被師父趕下山,也沒有師兄弟去挽留,她那麼自傲的人,定然是再也不想回來了。”
“沒關係,我已經找了她三十餘年,只希望命殞那日,能夠得到她平安的訊息。”
……
這本自傳,其中有小一半都是記錄的他尋找玄青時發生的故事。每一頁的結尾處,他都會留上一行:引日成歲,青可知否
她抬手輕輕拂過臉頰,眼眶早已經是潰不成軍,豆大的珍珠沾溼了近乎一半的紙張。
從第一天的茫然無措堅持到現在,玄青都不曾想過某天她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玄刃眼裡的她。
他字中的自責和悔意頻頻溢位,她不敢去想,他最後離開時沒有尋到她的蹤跡,心裡是怎樣的難過和遺憾。
他喜歡自稱師兄,其實是想把她當做親妹妹去保護和疼愛,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來不及讓玄刃知道,她也很想他。
窗外即將大亮,玄青揉了揉腫脹發酸的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將書收起來。
又坐了很久,她突然起身握緊了拳頭。
莫名其妙來了這裡,又過了一段莫名其妙的生活。她原本只想過一天算一天,現在看來,她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之前不是沒想過要回去,但心裡總覺得被趕出來又自己回去,太沒面子了。
而且按照她所瞭解到的資訊,蓮霧山並不屬於這個時空,想要回去,可能會很難。
不過沒關係,玄刃找了她幾十年都沒有放棄,那麼她也可以。
想好了要做的事,她便給徐正陽打了電話過去。
徐正陽本就因為玄青昨晚那一句溫柔的“徐警官”,興奮得一晚沒睡,現在看到玄青一大早的來電,激動得手機迎面掉下來砸到了鼻子,不過他並沒有在意,慌亂按了接通後才用沙啞的嗓音問道:“玄青,怎麼了。”
玄青語氣平靜得可怕,聲音也帶著些嘶啞:“徐警官,麻煩把我第一次被抓的祠堂地址發給我。”
徐正陽拿著手機的手一頓,愣愣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就是想去看看,地址發給我吧。”
徐正陽剛張嘴,她便快速結束通話了電話,遲疑片刻,他還是將地址發了過去。
最後還附言一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聯絡我。”
訊息發出去不到三秒。玄青便用語音回了句:“嗯,謝謝你徐警官。”
徐正陽反覆聽著這不足三秒的語音,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按照玄青平時的性格,話並不會這麼少。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不待他多想,手機又震動起來,來電是自己老搭檔陳偉傑。
陳偉傑語氣低沉,有些緊張:“徐隊,東郊又死了一個女孩,和之前那幾個死狀一樣。”
徐正陽眼神一緊,一邊穿上外套一邊吩咐:“地址發給我,我直接過去,受害人資訊也發過來,你帶上兄弟們先去保護現場。”
“我已經在現場了,法醫正在取證,你直接過來就行了。"
徐正陽穿鞋的動作一頓:“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陳偉傑心虛的摸了摸頭髮,支支吾吾道:“這不是看你昨晚回來得晚麼,聽說還連夜給人換燈泡了....”
徐正陽臉一橫,斥責道:“胡鬧,有什麼比案子更重要,以後有事第一時間通知我。”說罷,他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
陳偉傑看著被結束通話的電話面露囧色,林萍正拿了證物袋遞給徒弟,轉眼看到他的臉色,取笑道:“讓你早點打電話了,他可是辦案狂魔,連軸轉七天他都沒喊累,才一晚他怎麼可能起不來。”
陳偉傑收了手機,苦笑著攤了攤手:“我可是為了他的終身大事著想,都快30了,好不容易想到半夜給人換燈泡,不得抓緊了。”
林萍取下手套,重重拍了下他的肩,笑道:“你為人家操碎了心,人家心裡只有屍體,真可憐。”
陳偉傑撇撇嘴,可不是麼,他可是好心好意,既然他不領情,就讓這鋼鐵直男單著吧。反正自己有未婚妻,到時候讓他羨慕去吧。
...
拿到了地址的玄青一秒也沒有耽擱,路邊攔了一輛車就直奔祠堂而去。地址比較偏僻,司機一度中途想停下,但被玄青用投訴恐嚇以及金錢的誘惑強行送了過去。
上次來的時候是晚上,所以周圍的事物她都記不太清楚,只記得自己是看到了一個沈家村的牌匾。
循著那一點點記憶,她終於找到了那個祠堂。
只不過,這空無一人的村莊是怎麼回事?她明明記得那天晚上隱隱有幾家亮著燈光。
帶著疑慮,玄青沒有走進祠堂,而是走進村子的深處,敲了幾家未上鎖的門。
果不其然,一直走到村子的盡頭,她也沒有看到一絲人煙氣。
心中的疑惑更深,無奈,她只能先去祠堂附近看一看。
祠堂比她那晚的印象中看來更加蕭瑟,門閂掉在地上,就連那晚的大紅燈籠也被吹得殘破不堪。
推開祠堂的門,入目便是那晚看到的一口大棺材,棺材裡空蕩蕩的。瞧著像是許久沒有躺過屍體了,地上還殘留著那日假道士遺落的黃符和桃木劍。
這一切都在告訴玄青,從那晚以後,這裡便再沒有人進來過了。
她捏訣探了探人氣,果不其然,很久都沒有人氣在這裡停留了。
又在村子裡四處轉了轉,自己那晚感受到的那一陣風鈴聲怎麼也聽不到,她有些失望,正打算離開村子時,身後突然出現陰森的冷意。
這感覺...
她猛地轉身,當看到光明正大的那一抹紅色時,她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