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夜裡,周景維隨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翻開了博爾赫斯的《沙之書》,裡面有一部短篇小說,寫了一場豔遇的故事。
作者是如此描述對方,“除了容貌之外,給我深刻印象的是她那種恬靜而神秘的氣質。她動輒嫣然一笑,但笑容卻使得她更顯冷漠。”
周景維在讀到這些文字時,腦海裡出現的卻是阮想清清冷冷的模樣,等讀完這篇文章的最後一個字後,他愣了一下,然後趕緊胡亂的把書合住,隨便扔回到了書架上,好似,燙手山芋。
對一個小自己五六歲的女孩產生好感,簡直是作孽。
本來之前是打算多回大院幾趟,如今是連踏足都不踏足了,就連暑期送周青檸和阮悉去機場飛國外,他都沒出現,就怕萬一再遇著阮想。
為這事,唐禾又對周憲海發了一陣牢騷,說他這個當哥哥的是一點都不負責。
他想,倘若冷靜上一段日子,能把這無端的,不理性的情愫壓下去就也好了。
春去秋來,又至九月,金九銀十,一年最佳的招聘季。
A大作為全國的高階學府之一,每年的優秀畢業生也是周氏集團不可或缺的新生代人才。
周景維倒不用負責招聘的事,但是和A大簽署戰略協議以及捐助獎學金的合作,他還是親自出席了。
會開完後,校領導陪同周景維參觀校園。
九月時節,金風送爽,莘莘學子來來往往,一副生機勃勃之貌。
周景維看到好幾組穿著花紅柳綠演出服經過的人,於是隨口問了校長一句,
“貴校,今天是有什麼演出活動嗎?”
校長也注意到獨特的風景,笑著回答:
“下午有迎新晚會,周總看到的,都是高年級的學生給大一新生表演節目的。”
既然話都聊到這裡了,校長就也開口邀請,
“周總要是下午沒事的話,不妨和我們一起都去看看,雖然都是小孩子過家家,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勝在年輕有活力。”
正說著,校長跟前的秘書剛好也把節目單給遞了過來。
周景維接過後,第一眼看過去,就注意上面寫到了第一個節目的表演者,
“領舞——阮想。”
他不動聲色的往後翻了翻,然後把節目單又還回去,略帶驚訝,
“竟然還有京劇表演,現在年輕人喜歡的很少了,A大的學生不愧個個是人中龍鳳,興趣廣泛,我還蠻好奇的,那等會就到擾您了,讓我也去漲漲見識。”
“哈哈哈哈,哪裡哪裡,您客氣了,周總賞光,也是他們的榮幸,那我們先去用午餐吧。”
於是一行人朝著另外一條方向走去,去了學校的招待外客的酒店。
席間,周景維招了助理陸明過來,
“這會兒方便的話,幫我訂一束花吧,不用太誇張,普通大小就行,等會兒用。”
陸明差點趔趄了一下,倒也不是沒定過,但他印象裡好像也只是周總的母親過生日或者母親節的時候給訂過花,其他的,就連周總的妹妹都沒給送過。
今天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他就有些疑惑了,
“訂花?是給周夫人的?”
周景維看了一眼陸明,
“訂就是了,別問那麼多。”但又再叮囑了一句,
“普通的就行,別整玫瑰,也別整康乃馨。”
陸明收到指示後就離開,去包廂外給秘書打電話安排。
說是迎新晚會,下午四點鐘就開始了。
周景維坐在第一排觀禮,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過什麼舞臺演出了,今天也只是順便,遇到了,就當陶冶情操吧。
禮堂的全場燈光暗下來後,就也預示著晚會的正式開始,全場觀眾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先是一陣悠揚的中國風音樂,突然亮起全場的唯一一束追光,打在了舞臺上,顯出一位少女婀娜的背影。
周景維聽到了身後觀眾席上的驚呼聲,等少女轉過身來,著的是漸變藍色的紗裙,曼妙的舞姿,體態輕盈,和背景的江南水墨畫融為一體。
此起彼伏的掌聲響起,接著,更多的舞者從兩側上臺,為今天的觀眾帶來第一個節目。
周景維隱在暗裡,舞臺上的燈光時不時落在他身上,他看著臺上的一眾舞蹈演員,妝容相似,服裝相同,唯獨她,又偏偏不同。
“她動輒嫣然一笑,但笑容卻使得她更顯冷漠。”
書裡的文字,又開始浮現在周景維的腦海,他看向舞臺上的她,今天她的笑容,眼裡卻沒有了冷漠,又好似多了一分,勾魂奪魄。
他不自覺的握緊了一隻手,心裡硬想,到底是草臺班子,演的的江南女子,眼裡怎麼會有蠱惑呢。
一舞結束,演員在觀眾的掌聲雷動中謝幕退場,周景維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手,看著離去的倩影直至最後一秒。
再後來的節目,周景維只坐了一小會兒,朝旁邊的校領導說了幾句話,便起身離開了。
禮堂的後臺,本就人多雜亂,周景維出現在裡面,倒也不怎麼引人注目。
前方是更衣室和化妝室,他再沒往裡走,只是站在通道出口的側面等著。
在這期間,雖然有數個剛才和阮想同樣裝扮的女生離開,周景維卻也沒怎麼費眼力分辨,幾乎只用餘光,就知道,都不是她。
他等了一會兒,抬臂看了看時間,莫非是他來遲了,人早都走了?
就在此時,反倒聽到一個男生的聲音,
“學妹,走吧,都是你認識的幾個學長學姐,我們馬上都要去實習了,就一起聚聚,再見面都到明年了。”
下一秒,等女生聲音出來的時候,周景維其實有點納罕,統共也只見了兩面,怎麼一聽,就知道是她的聲音。
“不了,學長,我真的有事,你替我向他們問好,祝你們前程似錦。”
“哎,阮想,你這樣就沒意思了,都是學生會的,今年你難道不打算升部長,還跟新生一樣當打雜的嗎?”
周景維聽著對話,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就都還是學生,官僚主義就這麼嚴重了。
阮想並不想跟面前的學長撕的太難看,因為當初剛入校的時候,他作為班主任助理,對他們這些新生還算不錯,於是只好還是維持了個笑臉,
“學長,我…………”
“阮想。”
忽然有一人從阮想背後走了出來,阮想聞聲轉身去看,竟是周景維。
她不驚訝周景維出現在A大,畢竟最近學校的公眾號到處都在宣傳和周氏集團合作的訊息,但她驚訝的是,周景維出現在後臺,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清楚對方來意,貝齒輕啟,“你……”
阮想的學長也認出了面前的男人是誰,剛才還一副自大的口氣,這下又立馬變成了恭維,
“周總,您,您好。”
阮想本不想對比,即使面前的學長個子也不矮,但看起來明顯偏大不合身且質感不好的西裝,和周景維手工定製,熨燙的平整服貼三件套相比,整個人就好似矮了一截,更再不要說氣場和氣質上的差距了。
周景維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對方一眼,輕微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阮想,
“今天週六,你父親讓我順路接你回家,走吧。”
聰明人無需多費口舌,兩人只是簡單的眼神對視,阮想就明白了是周景維替她解圍,在男人轉身離開後,她趕緊跟了上去,並還不忘給呆在原地的學長匆匆忙忙道了句:
“學長,我走了,拜拜。”
周景維只是順勢而為,一兩句話的事,既然那男生能認得他,就該能從他的話裡聽出阮想的家世和背景,少上來不三不四的招惹,也免了阮想和他走後,對方再造一些子虛烏有的謠言。
周景維走的也不快,兩人都出了禮堂,他就停下了步子。
此時阮想也趕緊道了謝,
“謝謝你啊,周景維。”
天色還亮著,周景維才能更清楚看清她今天的裝扮,本來還想說她剛才面對騷擾不夠硬氣,一張口:
“你今天的表演很精彩,我還不知道你會跳舞,而且還跳的這麼好。”
阮想聽周景維這麼一說,一想到剛才跳舞的時候,他就在下面看著,手心竟發熱,微微出了汗,只好假裝低頭整了整袖子邊的紗,
“還好還好,一般一般。”
兩人開始順著臺階往下走,他的車那會兒就讓陸明停到了跟前的停車位,
“你稍微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阮想就停在了距離路面還有兩格臺階的地方,看著周景維下了臺階,走到一輛黑色的車跟前,開啟了後備箱。
阮想當下的腦子裡沒有想太多東西,只是靜靜的看著。
後備箱被合住了,她看到周景維的手裡,多了一束花。
她竟也不知道該表演出什麼樣的表情,才比較合適。
周景維捧著花走到阮想跟前,遞了過去,
“阮想,恭喜你演出成功啊。”
淺藍色和深藍色的繡球花穿插,和她的舞裙剛好是一個色系。
她聽見他說:
“今天中午剛好看到了節目單,發現有你,就想著一定得過來看看,幸好也沒錯過。”
她抬眸去看他的眼睛,心裡默唸了他的名字,周景維,壽考維祺,以介景福,她查過。
一顆心被人用手攥住了,她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