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秋生對於自己建立出來的這一片地方很滿意,坐在堂屋吃飯的時候，看著周圍來來去去的客人，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大夏剛送了酒菜回來看到自家掌櫃的在笑，以為他是對午飯很滿意,立馬湊過來小心的捧起了臭腳。

“掌櫃的,這米是不是特別香？咱們自家的。”

哦，他差點忘了他在這個世界還有點田地,種著不少這個世界少有的東西。以往在紅樓,有莊頭幫著看顧，他自己上心的時候少，再加上幾個世界的節氣有些差異,倒是忘了這一茬。這會兒……紅樓那邊都入冬了，這武俠世界才是秋收後沒多久,還真是該問問。

“收了多少回來？我都沒顧上，是不是都收到店裡了？”

“可不都收回來了嘛，豆子什麼的已經按照您吩咐的,送了點去榨油了，剩下的都還存著,看後頭您怎麼吩咐。另外紅薯收了4000多斤，上回您說，準備用這個試著釀酒，所以我爹就存到了後頭院子的倉房裡，還有土豆，這個也有2000多斤,拿了些用來做菜，其他的也存著。不過……”

大夏欲言欲止的摸樣有些假，一看就知道是有什麼想嘚瑟,又想吊胃口。

“你小子，別裝了，有什麼就說。”

“讓您說中了，周圍好些人來問了種子的事兒，不管是紅薯還是土豆都有人問，給的價還挺高，直到您自己有用，還想走我爹的門路，哈哈，最近不單是請我爹吃酒的人多了，連著給我說媒的都有了三四個。”

說到這個，大夏笑的眼睛都快沒了，從14歲開始，他娘就開始為他相看媳婦，可一直沒什麼訊息，不成功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自家實在是太窮，沒人看得上。偶爾有回應的，開的聘銀也高出了自家的承受能力。所以他的婚事，他爹媽早就有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可如今呢？短短的一年多而已，他家就和三級跳似的變得不一樣了，一個豆腐作坊，就讓他們家成了貧民窟裡數得著的富戶戶。而他自己呢？則是從一個分家只能淨身出戶的窮光蛋，變成了酒肆的小二，後來又成了旁人眼中頗有些地位的小管事。

這家裡變化一上來，他這婚事立馬也水漲船高起來，不單選擇的餘地越來越大，看好他的人家也越來越多。

到了如今，因為掌櫃的那些種子的緣故，連著小地主家都有人願意用庶女來和他結親。這可真是讓他爹他娘都高興地快要挑花眼了。

有時候他也琢磨，等著哪天從掌櫃的那邊學來的拳法能練的更好些，有機會再露出幾手，時候走出去，又該是怎麼樣的體面？自家大哥出去賣豆腐還用擔心被人欺負？縣裡早年看不上自家的那些人，又該怎麼看後悔？

未來有多美好，大夏想想都能笑出聲。而這樣的生活是怎麼來的呢？瞎子都知道，是因為因為他們跟了韓秋生。所以啊，別說他親爹對著韓掌櫃忠心耿耿，他也一樣將韓秋生的利益放到了第一位。

看看，連著他爹和人吃酒都不帶隱瞞的，說媒這樣空口白話的都沒漏下，真真是做到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夏這麼乖，韓秋生沒道理不高興對吧，所以聽著話就笑了起來，還打趣的點了點他，

“你倒是老實，什麼都敢往外說，也不怕我惱了。”

現在的大夏早不是當初剛來時候的大夏了，眼睛心思都靈著呢，哪裡不知道韓秋生這是說笑？既然掌櫃的心情不錯……他自然順著杆子就開始自誇起來。

“您怎麼會惱？我爹可老實了，人家提來的點心他都不敢收，地裡留存的一點子根莖都不肯留，生怕誤了您的事兒，可半點沒出格。再說了，和那些人吃酒，我爹也是有心想探探風，看看有多少人家看好咱們家那些東西。”

這個韓秋生相信，吳大伯在田地上的積極性，向來比他這個地主還高，若非還知道分寸，怕不能一天三次的勸他多買地，在這老頭眼裡，有錢不置地，腦殼絕對有問題。

“那算出來沒有？多少家？”

“差不多有30家，另外我爹說，怕是還有人想運送到別處去賣高價。”

“哈？就算產量確實夠高，可才種了多久，他們就不擔心明年產量下跌？萬一只是瞎傳呢？那些小商小販的，怕是沒那麼大的膽子吧。”

“確實不是小商小販，是幫派。”

哦，是他們啊，若是他們，那確實有可能，畢竟他這裡還有不小的大俠光環呢，比旁人更下得去狠心賭一把也是合理的。

不，即使不是因為這個，即使不是江湖人，敢買也是有不少理由的，這一點大夏敢拍著胸脯做證。

“為何不敢買？掌櫃的，您的名聲在這裡擺著呢，周圍幾個縣哪個不知道您？真買岔了，都不用擔心沒個說法。再說了，怎麼可能會有岔子？就目前咱們這邊統計出來的產量來看，哪怕明年時節不好，有減產呢，那減去了一二成之後，出產的量也比以往多，還是幾乎是接翻番的那種，這樣大的差距，誰能不動心？”

是啊，直接翻番啊，哪怕只有幾畝地呢，怕是都能靠著這個產量讓一家子吃飽了，這對於尋常百姓家來說有多重要？所以，這邊收穫剛清點完成，那頭田地所在的村子裡，就推舉出了一個宿老過來和吳大伯求種了。

那條件給的，不僅買種子的錢比尋常種子高了一倍，還另外表示，願意免費幫韓秋生在附近山林邊，再開荒出10畝地來，只要韓秋生能搞定衙門，他們保證加班加點，全村出動，決不耽擱韓秋生的新地種植冬麥。

就林子後頭那個小的連著山匪都看不上眼的村落來說，這保證給的，那絕對夠豁得出去了。他們一共才幾個人？多少壯丁？想趕在入冬前開出10畝荒地來，一個不好，怕是他們自己的地都得撂荒了。

既然誠意那麼足，韓秋生自然不會拒絕，再說了，這可是一箭雙鵰的好機會，又能賣人情，又能擴大家業，多划算。

“去喊你爹，算了，這會兒正忙，且讓他忙去，我先說給你聽，一會兒記得空些的時候告訴你爹。”

“哎，掌櫃的，您說。”

“村子裡，就按照他們說的辦，不過我那地還要靠著這些人幫著種，所以面子做足些，開荒期間吃喝算我的。”

“光著一條，那村子裡的人怕是都能搶著幹。”

“那就是他們宿老的事兒了，不是代表了嘛，那就代表到底，有矛盾歸他，有人情算咱們的。”

這話說的可真是夠直白的，大夏聽著都忍不住捂嘴大笑了。

這種淨賺不陪的事兒大夏很積極，不用韓秋生囑咐，就迅速的去喊了他爹來，並在來的路上就大略的將韓秋生的意思給說了一遍。

吳大伯是個十分靠譜的人，對於韓秋生的吩咐，那絕對是執行的十分用心。甚至還懂得怎麼畫龍點睛。

比如在每日提供的飯食中增加一份蘿蔔骨頭湯，這就很靈性了。雖然肉少的幾乎看不見，可那從骨頭裡長時間熬煮出來的油腥卻足以讓所有幹活的人都滿懷欣喜。以至於有人為了吃上這份貧寒人家一兩個月都未必能吃上的葷腥，從隔壁村跑來幹起了免費活兒。

“所以因為這個，咱們十畝荒地只用了21天就全乾完了？”

雖然知道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也聽說過建國後肩挑手提幹出大工程的壯舉，可當這樣的事兒發生在自己身邊，還是在自己的田地上，韓秋生還是感覺那麼的不可思議。

“確切的說不到21天，畢竟頭一天只是劃定了範圍，並沒有動工。”

說到這次的效率，吳大伯那張佈滿皺紋的臉就禁不住綻開成一朵菊花。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還能看到這樣讓人激情沸騰的情景，差點一個沒忍住，自己也衝上去一起幹活了。

“大家對蘿蔔骨頭湯特別的喜歡，掌櫃的，以後咱們店裡也將這湯做常備吧。估計比甩袖湯，雜碎湯，魚骨湯都好賣些。畢竟那都是豬骨頭，油水更足。”

這個沒問題啊，反正他這是酒館，飯菜用便利型的應付所有人都能理解，能多個選擇，廚子還能省點功夫呢。

不過這些人幹活這麼快的話，那這冬麥……

“種子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種下去了，他們聽說這也是高產的，一個個特別的仔細小心，有幾個還問我，等著明年收割，能不能也賣給他們些呢。看來咱們家的高產種子大家夥兒都信任的很。”

那肯定的，畢竟有實證嘛，還是他們親眼看著從種植到收割的，自然不想再錯過，不定有些個上回幫著下種的，這會兒還後悔一開始沒能跟上一波呢。

“你答應了？”

“咱們那些別人沒有的都願意賣，這常見的麥子還有不能的？所以我就先應下了。掌櫃的，沒問題吧？”

這有什麼問題，除了自己吃的那份，其餘的賣誰不是賣？而且有了這個承諾，想來自家那些地，這些村民必定會好好看護，都不用他們上心了。

“賣，肯定賣。對了，一會兒你讓大夏將各種糧食都運送一批到後頭釀酒的屋子裡。”

掌櫃的這是要釀酒了？哎呦，這可真是太好了，因為這邊越發熱鬧的緣故，如今這生意，可比先頭不知道好了多少，酒的消耗那也是直線上升，若是再不釀些出來補上，他都準備和掌櫃的說，去別處酒坊進點貨了。

有手下的好處是，韓秋生不管想做什麼，都有人能搭把手，讓他的工作變得輕鬆無比，但有些事兒卻不是別人能替代的，比如招待客人，比如應付找茬的。

是的，一直順風順水的韓秋生終於還是遭遇了這個時代的經營者們普遍面對的難關，那就是有強權勢力上門討要好處。

“大人嚐嚐，可還合口？”

看著坐在桌邊，強調十足，一臉我比你高貴的來人，韓秋生肚子裡已經開始翻白眼了，而且絕對不止一個。

“居然是碧螺春？韓掌櫃可以啊。這樣的好茶，咱們北面可不常見。”

“呵呵，我也是託了花家的福，不然也沒這樣體面的東西可以招待大人這樣的貴人。”

韓秋生的語氣很卑微，將討好放到了明面上，可暗地裡卻又點了點他和花家的關係，讓對面那個中年男子垂下的眼睛不禁冷冷的一凝。隨即又淡笑著品了一口茶，猶如探討一般的說到：

“花家的好東西確實不少，只是這些畢竟都是江南的貨，對咱們北方人來說，還是太過柔和了些。”

韓秋生就知道，這人沒這麼好打發，看看，連著南北之說都出來了，不就是想說江南花家的影響力對北方官員不大嘛。沒事兒，咱們還能繼續。

“要這麼說也是，北方人更愛喝酒，哈哈，好在我這裡不缺酒，或許大人對萬梅山莊的梅花酒有興趣？西門大俠客氣，上月特意請人送了幾壇來，還沒啟封呢。”

“哦？萬梅山莊的酒？這外頭可少見。”

這會兒這個人的表情終於多了幾分認真，只是依然沒有鬆口，微微肅著幾分神色，眼神銳利的盯著韓秋生說到：

“不過那是江湖酒，和朝廷酒可不是一個路子，我怕是未必喝的慣。”

聽著對方再江湖和朝廷兩個詞上特意加重的聲調，韓秋生心裡也有些惱了，好嘛，這是連著西門吹雪他都看不上啊，欺負人家不敢直接殺官還是怎麼的？他就知道，這不管什麼年頭，官字兩張口，永遠是最麻煩的。

“朝廷酒？那也有，前兒幫六扇門尋藥的時候，剛得了一罈鹿血酒，大人您看，這可還行？”

好在因為紅樓裡日子過得習慣了，所以下意識的給自己多留了個後手，不然今兒這出還不定會唱成什麼樣呢。

怎麼樣，江南不行，江湖不行，那六扇門總行了吧？你也就是個駐防衛所的千總，難不成還想往錦衣衛裡套？

確實夠行了，那人許是真沒想到韓秋生和六扇門還有關聯，所以微微吃了一驚，眼中閃過了一絲懊惱。

不過不要緊，反正還沒直接翻臉對吧，那就還有救。不就是換臉嘛，對於官場老油條來說，這屬於基本技能，施展起來半點都不帶擱楞的。

於是韓秋生就看到剛才還一臉高傲，一臉矜持的千戶大人瞬間綻開老熟人一般的親近笑臉，拍著桌子笑罵道：

“就是鹿血酒，就是鹿血酒，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韓掌櫃，你真不夠朋友，若不是本官步步緊逼，你怕是還想藏著掖著吧。這樣的好東西，那就該拿出來一起分享猜對嘛。”

分享不分享的這不打緊，關鍵是“朋友”這兩個字，韓秋生，你領悟了沒？

常年在勳貴圈子邊緣晃悠的韓秋生有什麼不能領悟的，這裡千戶大人剛露出一分善意，他立馬就笑著接上了。

“總計就那麼兩瓶，還想多藏幾年，哪裡捨得隨意拿出來哦，不過既然千戶大人需要，那韓某自然不好獨享。這就去取，這就去取。”

說話間韓秋生就站了起來，一臉無奈的往裡屋而去。

而就在韓秋生走進裡屋的那一霎那，那千戶的笑立馬就消失了，牙一咬，冷冷的看了看外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重重的吐了一口氣，並在嘴角勾起了一抹狠色。

不過這樣的狠厲表情在聽到韓秋生走出來的腳步聲之後，立馬又消失的無影無蹤，等著韓秋生的人影出現在門口，他還很急切的站了起來，等著藥瓶子到了手裡，千戶還露出一臉終於拿到手的歡喜，感慨著對著韓秋生說到：

“早年在北面臥冰嘗雪了好幾年，雖然命大活著回來了，可這身子……終究是留下了後患，到了如今，不好生保養，食用些大補的東西，渾身都不得勁的很。偏偏武官最怕的就是體弱多病，上不了戰場的武將，那真是比看門的老狗都不如。所以一直以來，我連著請太醫給看看都不敢，只暗地裡四處尋摸些個偏方來用。哎，好在這次算是尋對了地方，不然不用幾年，我這怕是除了解甲歸田，再無二法了。”

很明顯這是解釋給韓秋生聽，為啥他一個千戶，這樣直勾勾的來尋他，那是因為他得了有治病大補東西的訊息。並暗暗地表示，他這麼做情有可原。

韓秋生不知道這些話是真是假，也不關心真假，只笑著附和道：

“大人一身榮光，卻不想也這樣的不容易，早知道如此，找人捎個話來，韓某如何能不幫忙？保家衛國的忠勇之士，韓某最是敬佩不過。”

想到我這裡要東西，其實沒那麼麻煩，託個熟人就成，你這樣急匆匆搞得像是結仇一樣，明顯路子不對啊，是不是有人攛掇你？這個你可要搞清楚嘍，說不得就有問題。

要說挑撥，韓秋生也是有點經驗值的，畢竟經歷過賴家這麼一個大操作，誰還沒點進步呢。至於最後效果如何……只要不讓他蹚渾水，那什麼都好說。

但凡能當官的，就沒幾個耳朵不靈，腦子不好的。韓秋生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人千戶能不懂？既然懂了……

“也是我大意了，沒往這裡想。多謝韓掌櫃了，韓掌櫃這份人情，張某必有後報。”

從本官到我，再到張某，一鍵三連的下來，這千戶順利的為自己轉換了陣營和親密度，也為以後再來求藥留下了後路，到了這份上，再說旁的已經多餘了。所以千戶沒多久就匆匆的告辭而去。

可看著走遠的張千戶，韓秋生的眉頭卻並沒有舒展開來。

今天有一個，以後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那麼是誰在伸手試探？

“掌櫃的，這千戶……解決了？”

“嗯，沒事兒了，不過是投石問路的棋子。”

“那以後……”

雖然不知道這人是為了什麼而來，可吳大伯作為一個見識過花家大掌櫃一趟趟往這裡跑，萬梅山莊也常來常往運送東西的人，他知道，自己這東家必定有什麼旁人也稀罕的好貨。只是他懂得什麼叫眼不見為淨，所以一直裝不知道而已。

如今……只怕再裝也沒用了，也不知道這後頭會不會有大麻煩。

吳大伯愁啊！總覺得這好好的太平日子有些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