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凍得受不住，也不想陪餘嫣在這犯神經了，直接想把她拉上車，送回清和園去。餘嫣卻倔得很，不肯走，陸野拉不動她，只能給林延知發了個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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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林延知肩上的擔子也不輕，整整一天都沒得空閒下來，手機也沒時間看，這就導致，等他看到陸野這條訊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之後了。

冬天的天短，暮色在不經意間沉沉地壓下來，黑暗打得人猝不及防。

正好也是下班的時間，林延知草草做了安排，拿起車鑰匙就向目的地飛馳而去。

餘嫣在的那個地方是片湖泊，不大，在森林公園裡，但很少有人去，而且那邊黑漆漆的，燈光也很少，林延知擔心餘嫣一個人會出什麼意外，而且現在天氣在逐漸變暖，湖面上的冰層也薄了，林延知咬牙，不敢再往下深想。

他的車速達到了眼看就要起飛的狀態，終於在一個漂亮的甩尾轉彎之後，他急急剎車，在湖邊看見了靜靜作畫的餘嫣。

餘嫣幾乎背了全套的工具出去，她也許只是想換個地方畫畫而已。

林延知走過去，腳步聲並不輕，但餘嫣一點反應都沒有，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她的畫作當中去。

現在是凜冽寒冬，湖邊蕭條淒涼，枯草根部被冰凍在積雪化開又凍上的冰層之中，看起來可憐極了。

林延知靜靜地站在餘嫣身後，看著她上色。

畫上一片寧謐，澄澈的天與冰藍的湖水交相呼應，像是兩塊彼此面對著的鏡子，於清澈之中自成一片天地。

湖邊草木葳蕤，野花芬芳吐豔，是一年四季中最富有生機的盛夏。

林延知唇角勾起一個柔和的弧度，耐心地看著餘嫣最後一筆落成，低頭看一眼表，他又在這靜靜看了半個多小時。

林延知緩緩出聲：“畫完了？”

餘嫣被嚇了一大跳，她陡然轉身，看見是林延知之後鬆口氣，道：“你怎麼在人背後，誠心嚇人？”

林延知無奈地笑：“我要是有心嚇你，就該在你全心全意畫畫的時候，突然伸手擋你的眼。”

餘嫣笑著，笑完又拿白眼翻他：“我的畫廢了，你也廢了。”

林延知輕聲哼笑：“不過，現在是冬天，你畫上面的，是夏天？”

說到這，餘嫣的臉又瞬間就沉了下來。

“延知，你看這個畫，你有什麼感覺沒有？”

林延知一笑，仔仔細細溜了幾眼，然後笑道：“我一個門外漢，你這是在難為我。”

餘嫣知道在這件事上問他也問不出什麼來，她嘆口氣，道：“延知，我找不到畫畫的感覺了。”

林延知擰眉。

“一般作者想要畫畫的時候，都會在腦海裡構圖，擺好空間層次，考慮好光源以及上色問題，然後再打底稿，然後描粗，上色，反覆數次，晾乾，刷油，然後就算完成。”

林延知聽得認真，還恰到好處地點了個頭。

餘嫣繼續道：“我，按部就班地來，但是總覺得哪裡缺了點什麼，我之前手沒有壞的時候，畫畫是一氣呵成的，總能為了一幅畫，心裡有衝動，想拼了命也要畫完它，那時候我感覺，不畫畫，我就活不下去一樣，但是現在……”

餘嫣像是想到了什麼令她難堪的事，抿唇猶豫一會，道：“現在我感覺我沒了那種衝動，我開始厭倦畫畫了，我覺得畫筆好像是我的束縛，我想的很多，但能表現出來的卻不及我想的十分之一，我覺得我什麼都表達不出來，就連現在這個最簡單的油畫風景，我都畫成這個樣子……”

林延知輕輕握住她的手，將她的頭髮捋到耳後，半蹲下身捧住她發紅的臉，柔聲道：“你知道我最喜歡你的哪嗎？”

餘嫣的話頭被截住，她迷茫地看向林延知。

“你是聰明的，你也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麼，你對未來的走勢有一種準到令人戰慄的預感，餘嫣，你聽我說……”

林延知深吸一口氣：“過去的那段日子，你過得艱難不必說，你需要靠畫畫為生，你的生活裡沒有別的，當你只剩下畫畫的時候，你自然會對它有一種自我麻痺似的寄託與依賴。”

“你覺得，只要有了它，你就是無所不能，這與為母則剛的道理相似。”

餘嫣張了張嘴，似乎想辯駁什麼，但抬頭望進林延知沉沉的雙眸之後，她忽覺心中一空，炸了眨眼，沒說話。

林延知笑了笑：“別急，一會你覺得我有錯的地方，你再同我講就是。”

“這麼說吧，讓我自戀一下，是我的出現，讓你轉移了注意力。”

餘嫣噗嗤一聲笑出來，道：“你的臉皮什麼時候修煉到這種地步了。”

林延知還笑著：“遇到我之後，你覺得生活原來是這麼有趣，你開始不只為畫畫而活，現在對你來講，它不是唯一了，有了它，是錦上添花的事，而不是‘必須’，畢竟，我才是你的唯一。”

若不是時候不恰當，餘嫣真的很想跟林延知說一聲“不要臉”。

林延知含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餘嫣白他一眼，莫名覺得心裡輕鬆許多，開始默不作聲地收拾畫具。

她看見林延知還在盯著那幅畫，“大方”道：“你怎麼還在看？那送你好了。”

林延知求之不得，小心翼翼地將畫收好，開始笑：“可覺得心情好些了，想明白人生的意義了沒？”

餘嫣看著林延知嬉皮笑臉的模樣，翻白眼道：“多虧林先生悉心開導，為我解答人生謎題，我現在已經徹底想通了。”

林延知挑眉：“想明白什麼了？”

“以後畫畫要揹著你來，也要揹著陸野，省的你們兩個打擾。”

林延知：“……”

—

餘嫣為那幅畫起了名字“夢境”。

林延知喜歡這幅畫喜歡得不行，沒過兩天，等餘嫣完成最後一步，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人將它裱了起來，掛在書房一進門就能看見的那堵牆的正中央。

每次餘嫣進去找他，林延知就非要演上一通。

“你看這幅畫怎麼樣？”

餘嫣既無語又好笑，十分配合道：“畫得不錯。”

林延知一臉嚴肅：“我覺得也很好，我家裡那位畫的。”

這個時候，餘嫣就要配合著誇上幾句，要不然，林延知就會一直沉浸在戲裡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