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的牛肉嘞，香噴噴的大米飯，樓上的兄弟，真的不下來嘗一碗嗎？”

“一碗牛肉打底，兩碗牛肉管飽，三碗牛肉吃到你想爹孃嘞！”

“我們將軍宰牛殺羊，只為款待各位兄弟。你我兵力懸殊，註定是敗仗一場，何必為著那早已註定的結局，白白餓了肚子？”

“諸位這般為朝廷賣命，殊不知你們的陛下，正躲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吃香喝辣呢。那些皇城的達官貴人，哪個不是山珍海味滿桌？受苦受累餓肚子的，只是你們這些當兵的罷了。”

“我家將軍念在往日同袍的份上，為諸位奉上新鮮美食，只要諸位願意放下手中兵器，開啟城門，就可以出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

濃厚的肉香和鮮美的米飯交織在一起，粗魯莽撞的鑽進人的鼻孔裡，讓人垂涎三尺。

餓了幾天的守衛們，口水直流，肚子空落落，咕嚕直叫。好想吃啊，只要放下手中的兵器，他們就能吃到美味的飯菜了。

參軍前吃不飽飯，參軍後還要餓肚子，哪怕是死，他們也想當個飽死鬼。

守城門成了最艱難的崗位，楚問換了一批又一批新的守衛。岑溪風、蘇案染等人亦相繼出現。

自沈越禾失蹤後，岑溪風就變得格外沉默凜冽，宛如一支緊繃的弓箭，隨時準備出弦，殺氣騰騰。

蘇案染掏了掏耳朵，破口大罵，“我呸，要不是秦遇之那賣國求榮的老賊，毀我河山，燒我糧食，坑殺數萬同胞，我們豈會落到如此地步？”

“誰不知道你那黃皮子下裝著一副黑心肝兒？現在倒給我裝起好心來了。也不怕天上打雷，祖墳冒黑煙？”

他“啪啪”拍著手中長劍，“都把褲腰帶給我勒緊點，不要中了敵人奸計。想想你們的爹孃妻兒，想想你們村裡的阿花，你們來時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香囊？”

原本還心浮氣躁計程車兵們，忽然哈哈大笑。

蘇案染繼續道，“剛得到朝廷軍報，陛下已經從民間徵得二十萬車糧草，不日就會抵達邊境，朝廷一直關注著咱們。你們記下如今賊子欺辱之仇，等咱們打回去，將今日這一切，全還給他們......媽的，老子忍不了。”

蘇案染說到一半，越說越氣，最後實在忍不了，喚來一隊將士，“你們去給我挑一百擔大糞來，想找我們不痛快？我讓他們全都不痛快。”

眾人明白他的意思，雙眼雪亮，個個摩拳擦掌，興奮等待著一雪前恥。

一百擔糧食不好找，一百擔大糞那是輕而易舉。很快，將士們捂著鼻子，挑著數不清的糞桶來到城牆，蓄勢待發。

“來人，給我倒遠點，有多遠倒多遠！”蘇案染揮手吶喊。

一百擔大糞傾盆而下，令人作嘔的屎臭味蔓延開來，將濃郁的牛飯香覆蓋殆盡，只能剩下一片狼藉。

臭！酸臭、腐臭、腥臭......數不清的臭味充斥著鼻尖，令人窒息。

喊話的北穹兵們不明所以看著他們往下倒著不知名東西，直到臭味傳來，才“哎喲”一聲，屁滾尿流直罵娘。

這還吃什麼呀？

哪個吃得下嘛？

偏偏蘇案染猶覺不過癮，大聲喝道:“有乾的嗎？實在不行用大糞裹爛泥，全給我投對面去。大口吃肉？呵，我讓他們吃！”

妙啊，一群人忙不迭前去準備。原來上戰場，還能圓他們小時候敢想不敢做的夢。

一枚枚食糞炸彈投入大鍋陣營，敵人丟盔棄甲，蘇案染氣沉丹田，叉腰大罵:

“去告訴你們秦賣國賊，這次只是大糞。如果他再敢挑撥離間，下次本將軍就將他祖宗十八代挖出來，攪進糞桶裡，倒給他下飯！”

北穹營地

“將軍這招極好，孤看用不了幾日，這群沒爪牙的羔羊，就會任人宰割了。”

秦遇之儒雅一笑，矜持而謙遜，“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書上有云: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將軍熟讀百書，令孤佩服。孤謹記承諾，他日拿下陳國，與將軍平分國土。”

秦遇之勾唇，琉璃色的眸子閃動著不知名野心，

“報！”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大呼聲和如影隨形的臭味兒。

“發生了什麼？”

裡頭兩人以袖掩鼻，秦遇之保持著一慣儒雅，“可是敵軍投降了？”

“回大王，回將軍，敵軍沒有投降，他們挑了一百擔糞水，全部倒在了樓下。還用投石車往咱們陣營投大糞！”

大王、秦遇之:“......”

士兵:“將軍，咱們現在還煮飯嗎？”

秦遇之:“先下去吧，等半夜在動手。”

半夜饞蟲上頭，不相信他們睡得著。

陳軍陣營

“喲！嚯！”

看著氣勢洶洶，囂張跋扈的北穹撤軍，陳國士兵抱成一團，歡呼雀躍。

兵不血刃，他們贏了！

蘇案染自豪挺胸:“都給我守著，這狗賊要還敢來，全給我往下投糞。”

......

先前一次打仗，軍中傷員劇增，顧荷正與軍醫們商討治療方法，以及交接後續事宜。

忽然眾人聞到一股臭烘烘的驢糞味兒。

“誰家夜香撒了？”有人納悶。

“就這味道，只怕倒了一車吧。”

“好臭啊，哪個缺德鬼幹這缺心眼的事？”

眾人掩面抵擋，只覺臭味難忍。一名軍醫注意到顧荷鎮定自若說著話，不免驚訝佩服，“顧大人，你不覺得臭嗎？”

顧荷手下微頓，若無其事道，“學醫之初，我曾聞過比這難聞一百倍的東西。聞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比這還難聞一百倍，那得多臭啊！

眾人震驚的同時，忍不住歎服。

人心浮躁，氣氛不再，難以繼續探討，顧荷索性放大人回去，“今日就到這裡吧，諸位且回，日後若我不再，也請按照這個方案繼續推進。”

“您不在？顧大人要去哪裡嗎？”

顧荷搖頭，“戰場瞬息萬變，誰也說不準明天之事，我們必須多留幾手，以防萬一。”

“大人說得對。”

出了帳篷，顧荷將手搭在吳林臂上，“一百零一步，再往前兩步就左轉，可對？”

“啊？對，對，大人說得是。”

顧荷蹙眉，“你怎麼魂不守舍的？”

吳林捂著鼻子道，“回大人，實在是太臭了。”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刻，他真有些慶幸顧大人失去嗅覺了。

顧荷愕然，真有那麼誇張嗎？

“大人，到飯點了，我去給大人端飯。”

將她送到帳篷門口，吳林飛快往食堂而去。

剛入內，顧荷敏感察覺到裡面有一人存在。她謹記著這幾天的練習，若無其事往床上走去，行動自如。

“你回來了，”蘇案瑾從後面抱住她，多日未眠的他，眼睛一片赤紅，冒著紅血絲。

“嗯，外面情況如何？”

蘇案瑾:“秦遇之命人煮牛燃萁，試圖擾亂軍心。三弟用投石車將大糞投入北穹營。”

顧荷低頭悶笑:“難怪他們都說外面很臭，原來罪魁禍首是三弟呢。”

“他們說？難道你不覺得嗎？”

蘇案瑾掰過她的臉，在她唇角親吻。

顧荷心尖一顫，淡定道，“我承受力比較高，尚能忍耐。”

“哦？”

溫熱的呼吸離開她的嘴唇，他低頭摩擦著她的臉頰，低喃道:“我送你走吧。”

顧荷眼睫顫動，“為何？城中已無糧了嗎？”

“尚能堅持一段時日，”蘇案瑾道。

“既如此，我為何要走？”顧荷笑著倒進他懷裡，“你別忘了，我也是朝廷命官，穿上這身衣裳，就得擔起一方責任。”

“我倒是忘了，”蘇案瑾輕笑，兩人依偎著，彼此明白對方的擔憂。

直到吳林端著飯菜進來，蘇案瑾才鬆開她起身離去。

“你不留下一道吃嗎？”

“不了，”他回，“最近軍務繁忙，我也是忙裡偷閒回來看看你。”

從始至終，他不曾發現顧荷的異常，顧荷也沒發現他的異常。

“顧大人，吃飯吧。”

吳林將今日的飯菜端上桌，親自送到她手裡。

午餐是粥，加幾片綠葉子蔬菜。

顧荷微微一愣，她都如此了，那其他人呢？

“你吃的什麼？”

吳林:“我與大人一樣。”

“拿給我看看。”

“不了，方才大人與參軍敘舊，我在外面已經吃過了。”

顧荷默然。

吳林急急告退，“小的還有事，先下去了。”

可顧荷聞不到，看不到，不代表她感受不到。

吳林分明就沒有吃飯。

糧食有限，新糧遙遙無期，軍中將一日三餐改成了一日兩餐。

當房裡只剩下她一個人，顧荷開口許久沒叫出的名字:“系統，我的名氣值滿了嗎？”

“滿了。”0131說，“恭喜宿主成為神醫，是否現在為宿主更換身體？”

顧荷沉默著沒說話，“我可以將所有生存值，換成米糧嗎？”

“不能，”0131冷酷回答，“在繫結系統之初，系統就說過，生存值只為保證宿主基礎生存，不可用作他用。”

“可生存值都是我自己治病救人掙的，是我的勞動成果，怎麼就不能任由我取用呢？”

“這是規定，恕我無法回答。”

顧荷哀求:“拜託，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她無法看著這麼多將士餓死，無法看著身邊的人如夢境一般，枯瘦如柴，慘死沙場。

“宿主，”0131聲音冰冷，“你目前有數十萬生存值，如果將他們全部換成米糧，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它將會改變世界局勢，顛覆兩個陣營的輸贏，決定無數人的生死。

顧荷當然知道這樣的後果，同時也聽出它語言背後的可能。

“我為陳國人，北穹為侵略者，我做不到無動於衷。而且你也說如果，如果我執意要換呢？”

0131停頓了一下，主動道，“如果你執意如此，也並非沒有辦法。”

顧荷瞳孔微縮，聲音急切:“什麼辦法，你說。”

“用你重生的機會換。”

顧荷:“……”

北穹日夜挑釁，陳軍負隅抵抗。但相同計策用多了，就不再管用。真正讓陳軍捉襟見肘的是日漸見底的米缸。

送到顧荷這裡的膳食，由三餐減為兩餐，由濃粥變為稀粥，白菜梆子則早被取消。

蘇案瑾將自己的飯菜留給顧荷，但依舊不能讓人果腹。吳林趁著每次端飯之機，偷偷將自己的份額與顧荷的合併在一起，回頭抹嘴說自己吃了。

這日吳林從廚房端來一箇中間掰開的饅頭，顧荷剛拿到手，就見蘇案染興沖沖跑了進來。

“二嫂！”他喜氣洋洋跑到她面前:“我今日立功了，上面賞給我一個饅頭，二嫂你快吃。”

哪怕看不見他的表情，顧荷仍能感受到他黑黝黝的眸子裡的真誠。

她將饅頭藏在身後，笑道:“你留著自己吃吧，二嫂吃了。”

作為千戶的他，尚且為了一個饅頭高興得像個孩子，可見軍中其他人如何艱難。

“胡說，軍中已經斷糧了，二嫂哪裡來的饅頭？”蘇案染將饅頭湊進她唇邊，“本來有兩個的，我留一個給大哥二哥，剩下這個是特意給你留的。”

原來如此......

眼睛傳來一片火辣，顧荷眨了眨眼，忍著心中的疼痛，哽咽道:“多謝三弟。”

“二嫂你別哭呀，”蘇案染見她哭了，手忙腳亂從地上站起來，“是我沒本事，讓二嫂跟著一起餓肚子。等我打敗北穹軍，第一個搶他們碗裡的牛肉給二嫂。”

“我沒哭，”顧荷牽了牽嘴角，“二嫂是感動，感動你自己都捨不得吃，卻將饅頭給了二嫂。”

“籲，”原來如此，蘇案染長舒一口氣，“好險，差點被大哥二哥捆起來暴打。那我先走了，最近軍心不穩，每日叛逃計程車兵太多，城門離不開我。”

等他走遠了，顧荷終於下定決心，“吳林。”

“在，”吳林忙不迭入門，“顧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叫參軍進來。”

一刻鐘後，蘇案瑾風塵僕僕走了進來。這是顧荷第二次主動尋他，第一次是敵軍燒糧，是以他不敢耽擱。

“蘇案瑾。”

“嗯？”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