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夕的聲音壓得很低。

以至於蕭墨衍這次都沒聽見，她對胡蝶舞說了什麼。

但在場的人都看見，在顏夕說完話直起身後，胡蝶舞一瞬間臉都白了。

這可是側王妃從未有過的模樣。

“你……”

胡蝶舞看著自己面前的顏夕，彷彿重新認識她一般。

幾秒後，她才咬牙開口，怒極反笑，“顏夕……我真是小瞧你了。”

“側王妃過獎了，”顏夕莞爾一笑，依舊聲音輕輕，“剛才打人是我不對，有機會再見，我會給側王妃送上美容養顏的藥，保證讓側王妃恢復美貌。”

“顏夕，你很好，你真的很好！”胡蝶舞一邊說著，一邊後退幾步，眼神恨不得剜了顏夕，“你放心，京城就這麼大，我們有的是機會再見。”

眾人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見胡蝶舞強行跟蕭墨衍躬身行了個禮：“王爺，妾身身體不適，要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胡蝶舞直接就咬牙離開了庭院，她的貼身婢女蘭心忙不迭跟上去：“小姐……”

院子裡胡蝶舞帶來的這些護衛都是太傅府的人，是當年跟著胡蝶舞陪嫁過來的。

自家主子都走了，墨一也冷臉看向他們：“你們還不快滾？”

於是這群護衛也都慌忙跟了出去。

不過一出門，馬車上的胡蝶舞就咬牙切齒甩下來一句：“今日的事，誰敢透露半個字出去，我定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側王妃可是被一個平民當眾扇了一巴掌，又這麼灰頭土臉地走了啊！

這事兒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都不敢往外說。

而這下，院子裡一時間只剩下蕭墨衍、顏夕和墨一三個人。

墨一很有眼力見，當即人就往外退：“爺，您和顏夕姑娘聊，我在外面守著。”

說完，便把門關上了，偌大的庭院一時間都變得安靜下來。

“王爺突然到訪所為何事？”

“你跟胡蝶舞說了什麼？”

兩個人同時開口，一時尬住。

顏夕看了眼眸光莫測的蕭墨衍，又看了院子裡的涼亭：“…王爺坐下說吧。”

顏夕神色自然。先一步過去坐下，往傍晚剛換上的茶碗裡倒了杯涼茶，眼都沒抬道：

“王爺問的，其實也沒什麼。我只不過問側王妃，掌摑側王妃之罪和殺人埋屍之罪，送官判案孰輕孰重。”

這顯然在蕭墨衍的意料之外。

他坐在顏夕對面，緊緊盯著面前的人，深邃如墨的目光灼灼：“…殺人埋屍之罪？”

“王爺應該知道，禮部尚書林沛之的千金林依茹七年前失蹤了吧，時至今日都未找到人。官府當時定案說是流寇將人綁走，但實則不然。”

蕭墨衍有幾分印象，想了起來：“你是說……”

“是的，那位林小姐並非失蹤，而是因為當年在私塾裡得罪了王爺您的側王妃，被側王妃派人勒死後帶出城，屍體就被埋在我剛才說的那個地址。”

聞言，蕭墨衍神色一僵。

七年前，那位林沛之的千金和胡蝶舞，都才年僅十六歲。

“側王妃剛才之所以放過我，自然是因為林尚書到現在都沒有放棄追查女兒的下落。若是讓他知道林小姐死了，死於側王妃之手，這後果可比忍我一巴掌要嚴重得多。”

顏夕神色淡淡的，喝了口茶。

蕭墨衍知道顏夕說的一定是真的，不然按照胡蝶舞的脾性，她剛才絕對不可能就這麼放過她，輕易走了。

可問題是，這件事連他都不知道，顏夕怎麼會知道？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蕭墨衍目光中帶上一絲審視。

“我有個表妹曾經在太傅府做丫鬟，無意間偷聽到此事，後來回鄉後醉酒透露於我。我也沒想到，今日能用上這條訊息。”

“我猜側王妃回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那裡毀屍滅跡，質問當年動手的人有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甚至會殺人滅口。”

顏夕這話不全是編的，因為這是原主曾經的貼身婢女偷聽到的。

“你倒是很瞭解她。”

蕭墨衍更加覺得顏夕不簡單，“你就不怕她毀屍滅跡後，再來找你的麻煩？若要滅口，似乎第一個殺的就該是你。”

“我不怕，”顏夕抬起頭來，清疏月光投落灑進她的眼裡。

“在來京城的路上，我刨出了那位林小姐的屍骨，秘密送去了尚書府。只不過林尚書沒有宣揚此事，也沒有辦葬禮，大概是想要用餘生來找殺死自己女兒的兇手。”

“找不到林小姐的屍骨，王爺的這位側王妃自然會認為屍骨被我藏了起來，所以她不敢殺我。因為她擔心殺了我，她的秘密反而會昭然於世。”

“你真的只是雲城的一個鄉鎮女子？”蕭墨衍看向顏夕。

“王爺，”顏夕的眼神也不躲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只是不想受人汙衊，以牙還牙而已。”

“那麼王爺呢，王爺還沒說，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蕭墨衍直直看了顏夕一眼，才開口：“你要我調的那個孫福平的檔案，我今日去宮裡找過了。”

顏夕神色一震：“王爺帶來了嗎？”

“沒有，那個人的檔案遺失了，找不到。”

“……遺失？”

蕭墨衍道：“查檔室幾年前搬過一次地方，不少陳年經久的檔案都遺失了，這很正常。”

聽蕭墨衍這麼說，顏夕的眉頭卻皺起來。

為什麼她覺得，檔案遺失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像是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測。

“這個人到底和你什麼關係？”蕭墨衍盯著顏夕的反應。

顏夕回過神來：“我和王爺又不熟，也不用事事和您交代吧？”

她倒是和他涇渭分明，關係撇得清，還真是完完全全的交易關係。

蕭墨衍忍不住皺眉。

看到顏夕冷淡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說不上來的煩躁。

說來也巧。

就在這時，一隻不知從院子哪裡冒出來的烏鴉，忽然筆直朝著顏夕衝過來，嘴裡還發出嘎嘎嘶啞的叫聲。

“——過來。”

蕭墨衍大手一攬，條件反射將身旁的顏夕撈到自己身前。

而顏夕本來正將茶杯遞到嘴邊，這一下杯子裡的茶全灑在了身上。

幸好這是涼茶。蕭墨衍見茶水灑在顏夕的頸間和衣服上，氣息低沉地問道：“你沒事吧？”

這姿勢就像是被高大挺拔的男人摟在懷裡。

蕭墨衍的俊臉近在咫尺，甚至連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氣都聞得見。

顏夕立馬和蕭墨衍拉開距離：“謝王爺相救。我沒事，擦下衣服就好了。”

說著，顏夕隨手拿起桌上放著的乾淨手巾，把衣服上茶水還往下淌的地方擦了擦。

然而顏夕沒想到，她才剛擦了幾下，身邊男人的呼吸一頓。不，是呼吸陡然變得不平穩。

下一秒，顏夕還沒反應過來，忽然猝不及防地被男人一下掐住脖子，用力摁在涼亭的柱子上。

脊背和冰涼的柱身相撞那一刻，顏夕吃痛地叫出聲來。

抬起頭，卻對上蕭墨衍那雙赤紅而憤怒的眼。

危險的氣息逼近，對方的聲音如亙古不化的寒冰，冷得心頭一顫。

“阮輕煙，真的是你……你是在，耍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