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北漠城北七十里
千里荒漠中,陣陣黃沙起伏,一座客棧猶如海中一葉扁舟,隨著風沙若隱若現,飄忽不定。
“總算有落腳的地方了!再找不到客棧,恐怕就要餓死在路上了!”隨著一句嘆息,“好客來”客棧的門被推開。
“沒辦法,荒漠這麼大,帶的東西又不能太多”長舒一口氣,回頭看向柳御刑一臉疲憊的柳御刑。
柳御刑趴在桌子上,一臉懊惱:“前幾天經過一個客棧,我說帶點吃食,你卻不允,害得我們險些餓死在這路上。”
秦武無奈搖頭:“路上情況多變,帶著太多東西恐遭人惦記。況且,我們並非沒有乾糧,只是你不想吃罷了。”
然而,就在秦武話音剛落,柳御刑已經大聲呼喚:“小二,快上三斤牛肉,再來兩壇醉春秋!”秦武看著柳御刑的豪放,秦武真想一把掐死他。
就在這時,一名紫發男子身披貂皮大衣,手持一個沉甸甸的麻袋走進客棧。其長髮隨風飄動,格外引人注目。
儘管面容滄桑,但那刀削般的五官仍能透露出年輕時的英俊。
“老闆,我又帶來了些好東西!”男子將麻袋遞給老闆,裡面是三張獸皮和一條珍貴的紫貂皮。
老闆高興地接過,連聲稱讚:“三天時間就弄到了這麼多,還有紫貂皮,這可是寶貝啊!”
男子笑了笑:“這種傢伙狡猾的很,尋常時候半年都見不著一隻!”
“來,客官,您要的肉來了,還有兩壇醉春秋!”秦武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享受著桌上的酒肉。
不得不說,趕這麼長時間的路,確實該犒勞一下自已了,畢竟花的不是自已的錢!
“玉櫻四壺,兩頭全羊,我再吩咐個下人給你送去!”老闆顯然非常高興,隨後便吩咐下人去準備東西。
“不必了,路途遙遠,萬一遇到狼獸就不好了。”紫發男子婉拒道,“況且,這點東西,拿得了!”
扛起羊,男子手提著幾壺酒,徑直走了出去。客棧老闆老闆送到門口,關切地喊道:“下次再來啊!小穆!”
秦武目睹這一切,不禁感嘆:“沒想到在這偏遠之地,還能遇到這等奇人。”低頭一看,桌上的菜餚豐富得如同滿漢全席,秦武頓時愣住了。
“小......小二,這些多少錢?”秦武戰戰兢兢地問道。
“回客官,一共三枚銀鍍晶!”小二充滿笑容地看著秦武。
“哦,才三枚......銀鍍晶?!!!”秦武猛然起身,給一旁的小二嚇了一跳,隨後便在鄰桌人的驚異目光中,像個撒了氣的皮球般坐回位置上。
這一頓,吃掉了他們的近半的盤纏!秦武黑著臉遞過去三枚銀鍍晶和兩枚鍍晶,說到:“住店,一......一間房就好,明日一早就走。”
“好嘞!”小二接過錢,見秦武面色欠佳,解釋道:“客官,您別怨我們這客棧菜價貴,您也知道,這偏僻地方,任何東西都是稀缺!
而且,您這可都是名貴食材,個頂個的好!特別是這雪頂鹿肉,這可是穆圖那傢伙生擒的!在這吃的都是上等草料,直到您來的時候還是生龍活虎的!”
秦武懶得聽他說,拿起筷子,剛想要多吃些回回本的時候。
然而,“穆圖”這個名字再次讓他愣住,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你剛才說誰?”“穆......穆圖啊”小二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顯然又被秦武的突然反應給嚇了一跳。
秦武立刻轉向柳御刑,神色嚴峻地說:“御刑,把將......封哥吩咐的給我說一下!”秦武看向柳御刑,使勁嚥下了飯菜,擦擦嘴角,說到:
“是......叫穆圖,年約......二十七八。相貌嘛,聽封哥說,最顯眼的便是一頭紫發......哎哎!讓我再吃一口!”
柳御刑還沒說完,秦武就急不可耐地拉起了他:“別吃了,誤大事了!”說著便拉著柳御刑朝門口走去。
“還沒吃完呢,多浪費啊!”柳御刑看著離自已越來越遠的飯桌,滿臉失落。兩人剛邁出兩步,小二就連忙上前阻攔:
“二位客官,要是找穆圖的話,明日也不遲,反正他一直都住在這一帶。”
“況且,眼看天就要黑了,夜黑風高的,走上沙漠,可不是鬧著玩的!”秦武聽到小二的話,思慮良久,最終緩緩坐了下來。
“敢問......二位客官來找穆圖有何事?呵呵,不方便的話,不用搭理小人的!”穆圖作為自家店的“供貨商”,小二覺得還是有必要打聽一下的。
“哦,那個,家兄和穆圖是堂兄弟,失蹤多年。剛得到一些線索,讓我倆來找一下。”說完,秦武心裡有些忐忑,生怕小二看出破綻。
據流封所言,自已要找的傢伙,向來不愛暴露自已身份。而秦武也是在賭,賭店小二不知道穆圖的真實身份。
“那......你們是?”看著店小二不解,秦武心中一喜,看來,他賭對了!
“哦,我們是武之國......半步城穆家的,我叫......穆武,他叫穆刑。剛剛我們提及的家兄就......就是穆封!”
說到此處,秦武有些後悔了,找個穆圖,三人都隨穆姓了......
“哦!原來是穆家的公子,失禮了,還請二位莫怪!”小二道了聲歉,然後撓了撓頭離去。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柳御刑聽完二人的對話,待小二走後,看向一臉愁苦的秦武,尷尬問道。
“現在才知道,晚了。明天再說吧!”秦武掂起一罈酒,瞥了眼柳御刑:“要是讓封哥知道我們偷喝酒,非得扒了我們的皮!”
——此間客棧,二樓
“阿嚏!”流封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這兩個小子,又在背後說我什麼了?”
說完,他抬頭看見身邊五花大綁著的青衣男子,嘴角微微上翹。
“喂喂!這是我的衣服!”此刻,流封面前正坐著......啊不,正五花大綁著一名似女非女的青衣男子。
濃厚的黑色長髮披在肩上,潔白如玉的面板,秀氣十足的臉龐,很難讓人不混淆此人的性別。
“我管你!”流封擦完鼻涕,鬆開了青衣男子的衣角,悠哉地躺回床上。
“哎你說,那倆小子會不會暴露啊?”青衣男子突然問了一句,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他們暴不暴露我不知道,但你暴露了,還被我抓住了。”流封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看著面前的男子。
“哎不是,我說蘇澄,你是習慣了被人綁著還是怎麼?自已被五花大綁著,還在這擔心別人呢!”
流封看著吊兒郎當的那名叫做蘇澄的男子,滿臉無奈。
“我能有什麼辦法?你又不肯鬆綁!”蘇澄裝作委屈地嘟囔。
“我不是說了嘛,要不加入我天行軍,謀個一官半職,要不就將前幾年騙走的那兩枚金鍍晶拿來!”
流封也是露出了一絲微笑,只不過,這在蘇澄面前,顯得詭異至極!
“沒事,兩樣都不選的話,你也就被我綁著,掛在身後度過餘生而已!”流封拿出長槍,比劃了下長度,準備將蘇澄掛在上面扛著。
“喂喂!會勒死的呀!”蘇澄見流封長槍正要穿過自已脖頸上的套索時,也是立馬著急了。
“那就快點選吧。”流封催促道。
“我真沒錢啊!你到底相中我哪點了,我改還不行嗎?”蘇澄苦著臉哀求。
“要說優點,還真有”流封突然認真起來,盯著蘇澄,令後者毛骨悚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的九重紫雲步,快到第七重了吧?”
流封說出了這句話,令剛剛還在俏皮的蘇澄明顯一愣。
“呵呵呵,九重紫雲步,世間最快步法。落到你小子手裡,卻發揮不了其真正的作用,可惜嘍!”流封嘆息了一聲。
“少......少瞧不起人了!我好歹也是蘇家的人,這傳家秘技,我只是......”蘇澄神色慌張,說到此處突然不語。
“只是什麼?”流封追問,蘇澄沒有回答。
“論速度,世間鮮有技法能與九重紫雲步相匹敵,你要是一直頹廢下去,豈不埋沒了你這一身天賦和技法?”
流封看著突然沉默的蘇澄,想緩解一下氣氛:
“幸虧知道你這傢伙經常來騙吃騙喝,提前做好了準備。不然,上哪去找這麼優秀的人才?”
正如流封所說,經過高層的再次商議,此次要拉攏的,其實除了穆圖,還有一個人,就是蘇澄!這也是流封來此的目的之一!
“原來如此,我說憑小爺的身姿怎會被你抓住!”一聊起別的話題,蘇澄就立馬恢復了原先賤賤的樣子。
看著蘇澄那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樣子,流封苦笑搖頭“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決定吧!”
“哎!既然你都真誠相求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建個功,立個業吧!”果然,在兩人對視許久,蘇澄欣然答應。
其實,在很久之前蘇澄就對流封說過:“還錢是不可能的!要是你真要本事的話,就抓我當苦力吧!”這句話,兩人一直都記得。
“建功立業,以你的能力,完全沒問題”流封邊說,邊開始給蘇澄鬆綁。
“那是!我蘇澄可是掌握著天行大大小小的情報。上到乘煌緋聞,下到鄉紳王老五小妾的乳名,我都知道!快快,給你親愛的同僚鬆綁!”
蘇澄一時間忘乎所以,鼻子翹的比天還高。
剛剛還欲給蘇澄鬆綁的流封一聽,笑了聲,鬆開雙手,走到了桌前竟看起了書?
“看你在那挺舒服的,先綁一晚上吧!”
“什......什麼?喂,喂喂!”
——半個時辰後
“好了,省的我煩心!”終於,受不了蘇澄的嘮叨,流封選擇了投降。
“這樣才對嘛!對你,對我,都好!”蘇澄跳了起來,笑道。
“沒事的話,就先睡吧,明天還要趕路”流封愛搭不理地解下了黑袍,露出了小腿和手臂上的黑色帶狀物體。
“方擔石?還是四十塊!你是怪物吧!”蘇澄看著流封四肢,驚訝道。“方擔石,四塊為一擔,一擔一百斤,一個胳膊就......二百五!”
“你......”流封眼角一抽,也沒再搭理蘇澄,卸下了方擔石。
“好東西啊,送我吧,最近正巧遇到了瓶頸,我得好好練一練”蘇澄吃力地拿起一條黑帶,四塊像笏板大小的石塊包裹在裡面,其重量也是不言而喻。
“隨便,反正對我來說也沒多大作用了,回去後早晚得換”流封看了眼蘇澄,意味深長地輕喃:
“你果然變了!”
“變了?”蘇澄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流封,然後又擺弄起了方擔石。將方擔石戴上後,艱難地在房間中走動,引得地板吱呀呀地響。
許久後,蘇澄氣喘吁吁地停下,語重心長說了一句:“確實,也該變了!”
流封躺回床上,輕聲細語:“可別變得不知死活。”
這次蘇澄沒有聽到流封細語,只是想到了什麼,問道:“聽說天熙的流瑾是你兄長?”
“天下習文之人,何人不知他?不過他差點被當成擋路石給剷除,還真是乘煌的作風!”蘇澄不滿地說了句。
“這是劫難,也是機緣。家兄雖是一介文人,但我相信,今後定能轟動天行!”流封臉上露出自豪之色。
“看來,你那兄長很令你佩服啊~”蘇澄看了眼流封,又露出了賤賤的笑容,討趣道。
“自然,論及流瑾的才學與實力,我最是瞭解!”流封不自覺地飄飄然。
房間內沉默了些許,流封突然看向了蘇澄:“倒是你,蘇氏第一天才,文武均雙全,潛力可絲毫不輸那些名士啊!”
“可世人皆以為我死了,死於十年前的那場大火。”
蘇澄雙手抱頭,望著房梁,回憶起那場龍甲軍、神武軍圍府燒殺的慘劇,族人的恐懼與絕望再次浮現在腦海。
“小澄!現在只有你參悟了紫雲步,只有你離開的機會大!活下去!”母親那不捨而又慈愛的表情刻骨銘心。
“全族聽令!死守東門!阿澄,帶著我們的希望,為了蘇氏未來!快走!!!”父親披著戰甲,率領族人廝殺,和自已不斷奔跑的那個夜晚。他永遠的忘不了!
每每想到此處,蘇澄都渾身顫抖。“宣鴻要做的事,我偏要對著幹!”說罷,蘇澄猛地出拳,胳膊一陣疼痛。
“別太勉強,百斤左右就差不多了”流封在一旁勸誡到。
“自然,我可不想戴個二百五”聽到蘇澄的話,流封眼角又是一抽。不過看著蘇澄憤恨而又故作淡定的面目,還是轉移了話題:
“早點睡吧,明天跟我去雪林尋人”
聽到流封想要休息,在一旁擺弄方擔石的蘇澄猶豫了下,隨即投以期待的目光:“你這床鋪太小,起碼給我點錢,讓我去開間房唄!”
半個時辰後,流封頂著無精打采的雙眼看著房梁,說到:“所以......你又騙了我兩枚鍍晶”
“這不叫騙,我入了天行軍,就是天行軍的人。我這是為軍隊節省開支,畢竟,我的錢,就是軍隊的錢!””蘇澄打起了地鋪,理直氣壯地回應。
——翌日,中午
“看,封哥說的地址果然沒錯,前面就是雪林了!”秦武二人望著前方的若隱若現的雪林,高興道。
“這等風景,也是極為罕見,一邊是茫茫無盡的黃沙,一邊是白雪皚皚的山脈。”秦武緊了緊身上的棉襖,兩個小獅子模樣的吊墜碰撞得叮噹響。
“沒想到啊,你個五大三粗的人竟也愛戴著這麼個小玩意”柳御刑的目光被秦武的吊墜吸引,好奇地笑道。
“母親留給我的”秦武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淡淡的思念。
“老闆娘啊,沒想到他還會弄這小玩意!”柳御刑走在前面,想起老闆娘那風情萬種的模樣,感嘆道。
然而,秦武的回答卻令柳御刑的笑容凝固住了,“不是,我母親......在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秦武轉過身,繼續前行,聲音裡帶著一絲沉重。
“老闆娘和母親二人雖是姐妹,但最後都嫁給了我父親。”看著柳御刑的表情由疑惑轉為沉重,秦武繼續道:
“而你口中的老闆娘,是我的......姨娘。名為花清詞,而我的生母,叫做花清詩。”
“抱......抱歉”柳御刑意識到自已的話可能勾起了秦武的傷心事,連忙道歉。
“沒什麼,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秦武擺了擺手,表示並不在意。
“你可知我父親為什麼要和宣鴻對著幹?”彷彿是柳御刑的話語激起了秦武的興致,也或許只是後者想要傾訴一下。
“為什麼?”柳御刑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為了我母親。”秦武停下腳步,用力踢飛了腳邊的一塊小石塊,
“十八年前,我父親為了救我母親,曾聯合墜澄溪的人發動過暴亂,但最終敗給了楚信。”
“那時候,姨娘和墜澄溪的那位還是至交。而有一次,她們二人在去天熙的路上被後者劫持。我父親前去交涉,但最終卻是讓我母親......””
此刻的柳御刑安靜了很多,默默地聽著秦武講述。
“而我的出生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太多的喜悅,因為姨娘她們還在天熙受苦。然而,在我出生後不久,我母親做出了一個震驚所有人的決定——她瞞著所有人,連夜快馬加鞭趕到天熙,用自已的生命換取了姨娘等十人的性命!”
秦武說到此處時,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柳御刑想勸他別說了,可終究沒有開出口。
“雖然父親他們連夜發兵,但還是晚了一步。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走入了那祭天大陣。”秦武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已的情緒。
“不過”
過了許久,秦武緩緩抬起了頭:“若真有在天之靈,我應該能讓她感到欣慰吧!”秦武握了握自已那雙懲罰了諸多惡人,又拯救了諸多生命的雙手,堅定地說道。
“你的存在本身就會使令堂欣慰的!畢竟,你是可你母親留給秦店主他們的唯一啊!”柳御刑拍了拍秦武的肩膀,輕聲安慰。
“聽了我的故事,可否講一講你和你那大英雄父親的故事?”見柳御刑拍自已的肩膀,秦武平復下心情,對前者笑道。
“唉!與你們相比,我與父親屬實再平淡不過了......”柳御刑與秦武邊聊邊向著雪林走去,彷彿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不遠處的大石後面“太他孃的動人了,嗚嗚嗚!”二人走後不久,蘇澄痛哭流涕地拿起了衣角擦擦鼻涕。
“喂,報私仇是吧!”流封一臉嫌棄地奪過自已的衣角,屬實無奈。不過回想起來,自已與秦烈認識這麼多年,對他,還是瞭解太少啊!
“怒髮衝冠為紅顏,沒想到,秦烈也是個多情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