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鶯兒聽著西屋裡不時傳來的慘叫聲，心頭一陣陣發慌。
那種悽慘的聲音，猶如受到了極致的酷刑。
她實在想不出蘇妙青能用何手段讓人發出這般可怕的叫聲，只覺後背一陣陣發寒，攥著棒槌不由打了個激靈。
正這時，就聽西屋的門被開啟。
蘇妙青擦著手指走了出來，依舊那副婉約恬靜的模樣。
她輕輕地撥出一口氣，連忙扔了棒槌迎過去，“大娘子。”
蘇妙青朝她笑了笑，道：“你進去看一眼吧。”
鶯兒一愣，疑惑地朝門內瞥了眼，還是在蘇妙青的鼓勵下，抬腳走了進去。
蘇妙青站在院子裡，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心頭一遍又一遍地迴響著孫明剛剛說的話。
“我什麼都不知道！是鳳寧宮的常公公來打了招呼，只說蘇家的案子，費點心，要在聖人面前釘死了，絕不能有任何翻案的可能！其他的，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她不由自主地掐住手指。
竟真的跟中宮有關係！
皇后又為何要對蘇家行如此手段？
她又想到了二叔的說的‘四皇子產期不對’的那句話，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湧上心頭。
——莫非四皇子並非……
可很快她又按下這個太過荒唐的猜測，皇后不是蠢人，就算自己生不出，宮中無論哪個皇子生了她都可以抱到鳳寧宮撫養，何必去弄個假的皇子？
這樣的風險太大了，無子對她的後位並非威脅，行差就錯才是真正的麻煩。
到底皇后為何要剷除蘇家？
“大娘子。”
身後，傳來鶯兒婉轉如泉的聲音。
蘇妙青回頭，就見她滿臉是淚地撲過來，雙膝一屈就要朝自己跪下，連忙扶住她。
鶯兒趴在她的臂彎上，幾乎泣不成聲，“大娘子……多謝您，奴，奴婢……”
看到曾經將她當作物件兒隨意糟踐的孫明如今成了這副樣子，她當真是怕極了，可驚恐過後，又湧起一股暗暗的高興和痛快！
瞧！你現在成了爛泥，我卻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當真是惡有惡報！
那股壓著她的卑微與不堪，在看到孫明生不如死的模樣時，終於彷彿烏雲撥開，在她心頭照下了一絲金芒。
蘇妙青無奈，替她擦了擦淚，“好了，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人能欺負你了。別哭了。”
鶯兒含著淚，用力點頭，看著眼前的蘇妙青，彷彿那救苦救難的菩薩，滿心虔誠。
王癩頭回到院子裡時，已是日沉西山。
他哼著小曲兒拎著個酒壺回到院子，就瞧見那孫家的家僕一臉不耐煩地等在門口。
見到他，當即呵斥道：“你這癩頭，不給我家大人醫治，怎還出去喝酒了？”
王癩頭眼白一翻，“你們自家的人都不上心，怎地還賴上我了？行行行，這人我治不了，你們趕緊抬走！”
那家僕大怒，還要與他爭執。
奈何王癩頭怎麼都不肯再治，非要將孫明扔出去。
家僕怕鬧大了壞了孫家名聲，只好趕緊地將奄奄一息的孫明抬走。
臨走還罵王癩頭是庸醫。
王癩頭也不生氣，坐在院子裡翹著二郎腿撿著花生米吃，心裡嘀咕。
——他方才可是打聽過了，蘇家被抄了，刑部定的案子。這蘇大娘子也不知怎麼地脫了身，還能找到這兒來。
保不準這孫大人的瘡就是這一手鬼醫術的小丫頭片子弄的，特意尋來還不知為何目的呢！他可不能沾手！早送走早自在！
果然，孫明抬回家後沒多久，人就沒了。
訊息傳到宮中，堂堂一個刑部尚書，聖人竟無半句撫慰之言。
各方察覺，刻意疏遠往來，孫家就此迅速敗落，此是後話，按下不提。
只是孫明的死，到底還是引來了幾方人的察覺。
鳳寧宮。
宋月娥皺了皺眉，“急症身亡？”
霜雲點頭，“月前奴婢還見過孫大人，精神奕奕十分爽利，怎地會突發急症？”
宋月娥轉著手中念珠道，“讓常如意去查查怎麼回事兒。”
“是。”
長興坊內一座三進的精緻的宅子裡，隱蔽的後院一間暗室內。
“啪！”
玄影一鞭子抽在血淋淋的張大力身上，“說！你在京中到底佈置了什麼！突厥族有何計劃！”
張大力皮開肉綻，已是奄奄一息。
吐出一口血水，想到害他到如此地步的蘇妙青。
露出個猙獰的笑容，道：“好，你們想知道？不如去問問蘇家的大娘子。”
玄影眉頭一皺，“還敢胡言亂語！”
張大力猛地抬頭，震動綁著他的鎖鏈‘嘩啦’作響，兇惡地看向玄影，“蘇家，可是知曉一個皇室天大的秘密！不然，你以為皇帝為何急著殺一個小小的太醫？又為何要著急忙慌地把莫家的兵權握在手裡？”
玄影臉色一沉，一鞭子甩過去，“還想栽贓嫁禍！分明是你暗中佈局，妄圖動搖我朝國運！狼子野心！罪不容誅！”
張大力又捱了數鞭，身上幾無完好，卻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迎仙來的東家也是個有能耐的！這般關注國之根本，莫不是跟宮裡頭有什麼……”
“啪！”
外間的院子裡，面若金紙的藍採微捂著嘴低咳，藍影看著他帕子裡的點點血跡，語氣發沉，“刑部尚書孫明得急症暴斃。”
“孫明？”藍採微漠然丟開帕子，沉吟片刻後，道：“他結了蘇家的案子。去查，他的死，怕是少不了蘇家那位大娘子的手筆。”
藍影不知東家為何如此篤定，卻並不多問，應聲退下。
藍採微又咳了幾聲，嚥下口中的血腥氣，分明感受到生機在體內一點點消失。
他再次抬起手心，想起不久前那溫熱的血脈流淌過的感覺。
片刻後，緩緩攥住手指。
平康坊的春來閣中。
花朝募地抬臉，一張如花如露的臉上微愕明顯，“孫明死了？”
張來點頭。
花朝頓了片刻後，驟然站起，獰笑起來，“定是那死丫頭做的！她查過孫明！孫明手裡的東西被她知曉了，她就殺人滅口了！”
他來回踱了幾步，隨後面上又浮起一層譏諷，“如今倒是暴露她的惡毒了！哼！”
張來看他，“花老闆，那現下如何做？”
花朝想了想，“去查孫明死前都去過什麼地方。”
正說著，一人走進來，低聲道：“花老闆，那邊來信了，明日夜裡，在城外十里鋪，換人！”
以秋杏換馮回！
花朝眼神一厲，“好！終於來了！我倒要看看，到底誰在這暗地裡渾水摸魚！”
又對張來道，“務必買通教坊司的管事，將蘇家剩下那幾個崽子全握到手裡！我就不信她還能藏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