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唐寧安已經出了月子。
正在籌備兩個孩子的百日宴,提前去琉璃閣定製班伴手禮時,跟王苑閒聊的時候說起這件事。
皇家公主,從沒有和離這麼一說。
可想而知,謝昀的請求皇帝是不會應允的。
但是,又不能不管。
只好賞賜謝老婆子以五品誥命夫人的榮譽入殮,而且還給謝昀的職位又往上升了一級作為安撫。
雖說已經不能是什麼要緊的職位,但起碼代表皇帝的態度。
謝昀一向是個聰明人,一樁樁賞賜下來,他就知道自已別無選擇,只能把這件事揭過去。
身為臣子怎麼可能鬥得過皇家人?
要是再揪著不放,柔陽公主有沒有事不一定,他肯定會先出事。
畫面跟到駙馬府。
謝昀滿身冷意的回到家,看到府裡處處掛著的白綾,心中更是如同破了個洞般,寒風使勁朝裡灌著。
凍得他感覺自已整個人都有些僵硬。
自他重生以來,幾番周密算計,竟是讓自已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都不知道,老天爺讓他重來一回的意義在何處。
難道是為了讓他再體會一次從高處狠狠跌落的挫敗和絕望?
謝昀站在院內,背影透著蕭索。
不知何時,天空中突然下起綿綿小雨,雨並不大,但裹挾的冷意又加重幾分,讓人有些無所適從。
謝昀抬腳,準備回院子裡換身衣服。
廊下。
從拐角走出來一抹身影,衣裙鮮豔華麗,頭戴精緻的髮釵,走起路來身上玲琅環佩叮噹作響。
正是柔陽公主。
她站在高處,俯視著下面的謝昀。
嘲諷開口道,“謝昀,那老婆子都死了,還沒有讓你認識到你抗衡不了本宮嗎?”
謝昀仰頭看著她,眼中平靜如一潭死水,“我從來沒有想過與你抗衡。”
柔陽公主輕笑一聲,聲音裡滿是諷刺。
“本宮知道,你從不甘心只當駙馬,可謝昀,你也不瞧瞧自已泥腿子出身,唐寧安轉頭便能棄了你,只有本宮,還願意要你。”
“你跟你娘不知足,還妄想騎在本宮頭上,也該有今天的下場。”
說完,她轉身離去,留下謝昀獨自站在雨中。
謝昀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眸中的冰冷逐漸轉化成濃烈的恨意,最後又消失於無形。
雨漸漸停了。
謝昀深吸一口氣,邁步離開。
他一定還有翻身的機會。
*
時間又過去一個多月。
平定侯府。
從昨天開始,侯府內就熱鬧起來,上上下下都在忙活著兩位小主子百日宴的事情。
到了正日子。
一大早,唐寧安起床吃過早飯,徐心柔就帶著兩個兒媳趕了過來,怕唐寧安一個人忙不開過來幫忙。
這也是唐寧安第一次正兒八經的主持大型宴會。
確實很多地方顧及不到,需要徐心柔幫著提點。
上午,陸陸續續有官員協同家眷來參加宴席,薛星辰在外院接待男客,唐寧安和徐心柔她們在內院接待女客。
出去應酬之前,她特地把夏蘭留在兩個孩子身邊,陪著奶孃一起。
畢竟今天侯府人多眼雜,小心謹慎點最好。
臨到開席時。
眾人坐在席間,眼睜睜看著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熟悉到讓人不敢置信的身影,都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為首的唐秉文最先反應過來就要去行禮。
其他官員們趕緊起身又跪下。
“臣等參見皇上。”
是的,來人正是穿著私服的皇帝。
他笑呵呵的抬手,“都起來吧,今天朕微服私訪,那些禮數就免了吧,不要拘束。”
話是這麼說。
但試問一下,作為臣子的,誰跟高高在上的皇帝在一起吃席能不緊張的,能有幾個真吃得進去的?
皇帝也知道這個道理。
說完這話後,對身邊的薛星辰道,“朕聽說你生了對雙胞胎,特地帶了禮物前來,帶朕去瞧瞧吧!”
薛星辰忙道,“得見天顏是臣孩子的福氣,請皇上跟臣來。”
有薛星辰親自帶路,唐秉文就得留下來招待其他的官員們。
皇帝一走,就有官員湊到唐秉文身邊。
恭維道,“唐大人真是好大的榮寵啊,皇上竟然親自來看您的兩位外孫,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這樣的場面,唐秉文不能真的得意忘形。
壓著嘴角淡淡道,“皇上只是瞧著雙生胎稀奇,來看一眼,談不上什麼榮寵不榮寵的。”
“哎呦,唐大人太謙虛了。”
“是啊,我們都好生羨慕唐大人呢!”
……
這邊,薛星辰帶著皇帝來到內院,已經讓人去叫了唐寧安過來,等在門口。
瞧見皇上,行禮問安。
皇帝看了唐寧安一眼,笑著道,“榮昌的氣色不錯,看來兩個孩子沒折騰你,都是懂事的乖孩子。”
說話的口吻,儼然一副長輩模樣。
唐寧安順勢恭敬回話,“都是奶孃照顧的好,臣婦確實少操許多心。”
皇帝點點頭,一行人走進了房間裡。
兩個孩子喝了奶正在睡覺。
皇帝制止奶孃準備叫醒孩子的動作,放輕步子走過去,眼神溫和的在兩個搖籃裡來回掃視著。
突然。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皇帝表情一變,抬手伸進薛淺雪的搖籃裡,從裡面拿出一塊玉佩。
他拿在手裡仔細看著,旁邊的唐寧安嚇得抓住薛星辰的手臂。
想出聲阻止,又怕惹怒皇上。
這是她第一次,徹徹底底感受到了皇權社會的無力。
作為母親,她想保護的兩個孩子,甚至於她自已,她身邊所有的家人,生死全在那個男人的一念之間。
房間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好半晌。
皇帝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失態,甚至還能看到他眼尾的紅意。
他沉聲問道,“這塊玉佩,哪來的?”
薛星辰跪在地上,“啟稟皇上,這塊玉佩,是臣的母親,留給臣唯一的遺物,才從薛家養母手中拿到不久。”
之前薛星辰跟薛家人沒有血緣關係的事,小範圍的在京城裡傳過一陣子。
不過後面又被別的事蓋過去了。
“母親?”
皇帝嘴裡喃喃著,眼神變幻莫測,最後又落在薛星辰身上。
似乎在仔仔細細的描摹他的眉眼,又像是在透過他,尋找別人的影子。
唐寧安心中無比震驚。
皇帝的這副模樣,難不成,這塊玉佩的主人,跟他有淵源?
“你是朕的兒子。”
一句話,彷彿石破天驚般在房間裡炸開,所有人只感覺心裡劇烈的跳動著,甚至耳朵都開始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