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浩然書院既然在大炎境內,也得遵守大炎理法,若是不能遵守,那就請你們離開大炎!”
李鋒面色嚴肅地冷哼道:“人證物證俱全,季伯達的案子已經定性,你們若是不服,可以向六扇門提出上訴,再敢聚眾鬧事,別怪本王按律法治罪!”
說罷,李鋒身邊的護衛便釋放出強大的威壓,頓時讓這些儒生壓力山大,紛紛低下頭,退到兩邊去,讓出一條路來。
可卻依舊有不怕死的人,幾個年輕的儒修一襲青衫,手握書卷,慢步走到李鋒面前來。
其中一位書生面露譏諷的笑道:“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就算是皇帝也得尊聖人之道,不然他就做不了這個皇帝,你一個竊國之賊,也敢對我們聖人弟子出言不遜!”
“聖人?”李鋒笑了:“百姓流離失所受盡壓迫的時候,聖人在哪裡?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時候,聖人又在哪裡?大炎被外族入侵,天下岌岌可危的時候,你們的聖人在哪裡,你們這些高談誤國的書生又在哪裡!”
“北莽也有儒修,也有你們所謂的聖人弟子,可當我一人殺穿北莽王庭,讓北莽歸降大炎的時候,這些聖人弟子卻是第一個站出來投降的,而且還是第一個站出來給我著書立傳,稱我大炎得北莽乃天命所歸,這就是你們聖人弟子?”
李鋒慷慨激昂的幾句話,就將這些儒生弄得面色窘迫,漲紅著臉難以辯駁。
只因李鋒所說的完全都是事實,就算大炎改朝換代被北莽攻破,天下百姓淪為異族奴隸,他們這些儒生照樣可以出士入相,升官發財。
對於儒修來說根本沒有家國這個概念,他們儘可以躺在聖人言的功勞簿下,拾人牙慧,謀取自己的高官厚祿。
“呵呵,我們幾個剛才正在討論王霸之辯,看攝政王這語氣,是以為霸道能夠解決一切麻煩了?”當先的白衣儒生岔開話題,咄咄逼人的問道。
李鋒淡然道:“得天下霸道為先,治天下王道為主,二者相互促進,方能讓天下長治久安,但對付不受教化,自私壓迫百姓的人,本王一向沒有王道安撫的耐心,當然習慣用霸道了!”
“強詞奪理!”白衣儒生冷笑道:“聖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些不識教化的刁民,向來不知好歹,只有由我們這些讀書人多加引導,才能讓他們修身向善,否則便會天下大亂,只需要重視讀書人,讓士紳幫皇帝管理百姓,才能天下太平,這才是王道,才是一個王朝能夠昌盛不朽的唯一辦法!”
“像你這樣不尊儒道,不敬讀書人,一味放縱那些刁民,遲早有一天他們會不滿所得,群起而攻之,一舉瓦解大炎的統治,到時候你的霸道不見得能鎮壓天下刁民!”
“虧你口口聲聲聖人之言,連聖人的意思都領悟不透,真是白瞎了你這一個早慧的身體!”李鋒冷冷一笑,已經認出此人便是浩然書院大師兄周敦儒。
周敦儒被認了出來,也不卑不亢,搖晃著扇子淡笑道:“你認識我又如何?我今日就要為了天下讀書人跟你辯一辯,為我們讀書人討個公道!”
“好,我就跟你辯一辯!”李鋒也無所畏懼,當即朗聲道:
“聖人云:民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這句話的意思被你們一直用作愚弄百姓的正當理由,自以為多讀了幾年書,就高高在上,比下層百姓更聰明,更智慧,其實已經脫離了聖人之道!”
“就憑你這種連文脈都沒開的白丁,也好意思妄談聖人之言!”有儒生躲在人群裡譏諷,卻連面都不敢露。
李鋒淡然的眼神掃過他,並不理睬,對於這種連臉都不敢露的傢伙,李鋒多跟他說一句話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聖人的意思,是說民眾認可的政策,就可以放手讓他們去做,必定不會出大差錯,百姓也能知道政策對他們是好是壞,但若是他們不能理解的政策,就需要加以引導,多多解釋,否則若是百姓不理解這個政策,施行起來就會非常困難,而且很大機率失敗!”
李鋒凱凱而談,讓站在遠處觀看這場辯論的祭酒和浩然書院院長等,都感到耳目一新,有種茅塞頓開之感。
這樣一理解,就能明白聖人為何能佈道天下,讓天下百姓都敬重儒道了,只有跟百姓一條線的儒道,才能深入人心,而用心險惡,還想用儒道歪理來壓迫百姓的,都會被百姓所唾棄。
“而且行王道,並非是像你所說的一家之言,只尊重你們讀書人就算王道了麼?”李鋒不屑一笑:
“王道講究節制自身慾望,注意遷善改過,以醇儒之道自律,若天下百姓皆如此,就可以免除很多人禍,敢問你周敦儒,是否能節制自的身慾望,以己度人,自省向善?”
“若是將你放到被奴役的百姓位置,你是希望遇到像先帝一樣對剝削欺凌百姓的官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帝王,還是像我一樣給予他們平等權利,可以自己耕種豐衣足食的攝政王呢?”
“百姓沒有眼睛能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卻有自己的一雙心眼,能感受痛苦快樂平等自由,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跟誰走,這才是真正的王道,也是聖人所言的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
周敦儒面色一變,而後很快調整冷靜下來,從另外一個方向攻擊李鋒:
“哼!就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可你的霸道已經影響到了北莽百姓的生活,北莽原本是一個獨立的王國,卻因為你的一己之慾,將它併入到大炎版圖之中,你這樣做跟北莽入侵大炎又有什麼區別?霸道全是出自私慾,於國於民有何利哉?你以一己之心奪萬民之心,一己之利代萬民之利,還說什麼天下大義!”
“你是不是傻?沒有一點記性?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打天下需要霸道,我入侵北莽,也是以霸道與王道一統,行的是王霸並用之道!”李鋒搖了搖頭,有些失望地看著周敦儒,心裡突然覺得此人不過如此。
“首先我將北莽納入大炎版圖,並非出自私慾,而是為天下百姓著想,你可知北莽素來想要南下,若是任由它隔三差五的騷擾邊界,需要多少大炎百姓民脂民膏來充當軍費?而對於北莽來說,常年抽丁備戰,又要餓安宮多少家庭失去勞動力,耗費多少牛羊錢財?”
“這些都是百姓的辛苦所得,卻不能以他們的意志作為消耗,只因為上層的一己私心,才造就了百姓的苦難!”
“而我攻入北莽以後,與民秋毫無犯,在很短的時間內,很小的代價下,就讓兩國成為一家,世代友好,再無戰爭的隔閡,無形之中為多少百姓保全了自己的財富和勞動力?這難道不是王道麼?”
“兩國成為一家之後,北莽跟大炎採用一樣的政策,並無親疏之分,達到天地大同的境界,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不為一家而搜刮民脂民膏,這難道不是王道麼?”
“我的霸道只是一時,能解刀兵之災,能解兩國世仇,而我的王道更是能造福億萬生靈,成就平等大世,難道我的王霸並行之道,還比不得你們這些自私自利,妄想繼續愚民而肥的蛀蟲,比不得你們這些沽名釣譽,以天下作戲的酸儒麼!”
李鋒連續的發文,振聾發聵,頓時讓整個浩然書院為之一寂,安靜的針落可聞!
這時候所有人才明白這個攝政王有多麼厲害,他豈止是文武雙全,簡直是文能讓儒修閉嘴,武能讓武夫屈膝的蓋世全才!
周敦儒臉上陰晴不定,一直在找李鋒話裡的漏洞,卻終究難以找到一個缺口,再繼續辯論下去,他就只有從竊國之賊上作文章了,可李鋒又沒有稱帝,不算竊國,亂臣賊子能讓百姓人人稱頌麼?
最終周敦儒找不到話來說,只能沉默下來,浩然書院九千學子,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跟李鋒爭論,全都緘口不言了。
這時祭酒曾侯乙笑著走過來,對李鋒鞠躬拱手道:“師尊一席話令弟子醍醐灌頂,不勝感激,請恕弟子護駕來遲之罪,只因師尊的辯論令弟子太過沉醉,所以才會忘了上前替你擋下這些不開眼之人。”
李鋒呵呵一笑:“不怪你,跟這些天才儒修在一起聊天,我還挺開心的,只是不知道他們開不開心呢。”
曾侯乙轉頭看了一眼像是焉茄子一樣的學子們,不由笑道:“有師尊這一課,我想他們應該知道什麼叫做民貴君輕了。”
“師尊,這是弟子早就為你準備好的開文脈寶貝,一點儒士丹心!”隨後曾侯乙小心翼翼的捧出一顆,像是舍利子般的金色珠子,遞給李鋒。
儒士境等同於武道的神道境,已經成就自己的文道,只有那些在自己文道上圓滿的儒士境強者,才能在死時留下自己的儒士丹心,價值難以揣度。
一顆儒士丹心,能夠讓致知境的儒修開啟領悟自己的文道,增加突破儒士境的機率。
雖然曾侯乙送出的只是十分之一顆,卻也足以買下半個大炎了。
“曾祭酒真是不知輕重,如此重寶,怎能送給外人!誰不知道今天周敦儒師兄也開文脈,他竟然不送給周敦儒師兄,送給一個折辱我們浩然書院的外人!”
“周敦儒師兄生而知之,三歲識千字,五歲可作詩,七八歲就已經遍覽藏書閣的聖人之書,才名早就傳遍荒嶺十八國,被所有年輕儒修譽為少年儒聖,只為今天借立為祭酒的浩然之氣開文脈,一舉突破立命境,如此寶物怎能不給他,反而給一個武夫呢!”
“院長呢,我們不服,一起求院長做主!”
這些學子們義憤填膺,彷彿曾侯乙是用他們的寶物來贈送李鋒一般不滿,甚至嚷嚷著要找院長討個公道,院長卻不想摻和這種事,早就躲得遠遠了。
李鋒詫異的看了一眼周敦儒,沒想到這傢伙也沒有開文脈,就等著今天一鳴驚人了,不知道自己這個武夫跟他一起開文脈,誰的儒道境界更高呢?
周敦儒也存了這個心思,想著雖然辯論他不如李鋒,可這些年積攢的先天才氣,一旦開文脈,定可以遠遠將李鋒給甩在後面,狠狠出一口惡氣,找回剛才丟掉的面子來,便用挑釁的目光看著李鋒。
他大手一揮,自信笑道:“大家不必為我爭,就算沒有那顆儒士丹心,我也能開脈便成立命境!儒道之修持,不在乎外物,而在於對聖人之道的理解,在這一點上,我周敦儒從來不弱於人!”
“李鋒,以你的天賦,開不了文脈,就算你藉助這顆儒士丹心,也註定止步於秀才境,終生難以問道儒修之巔,我勸你還是專心武道,將來武聖有望。”
周敦儒自賣自誇之後,還裝作十分大度的對李鋒勸道,那種與生俱來高高在上的心性,就讓李鋒十分反胃。
“本來不想讓你再丟臉,但你還在這兒不知悔改,那我便再給你上一課,聖人之道為國為民,不是死讀書讀死書的書呆子!”李鋒戲謔冷笑。
“牙尖嘴利,希望待會兒你還能笑得出來!”周敦儒捏緊了手裡的摺紙扇,將紙扇都捏成一團,氣惱地咬牙道。
他現在可是浩然書院的祭酒之一,除了師尊孟剛峰以外,誰也不放在眼裡,李鋒一介武夫竟然也敢教育他,怎能不讓他羞憤,誓要雪恥!
“今日學生周敦儒,恭請文曲星賜福,學生敬告聖人及周天神祇,開文脈以後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周敦儒早就焚香齋戒過,當場就站在廣場中間,遙向天空一拜,啟動開文脈的儀式。
隨著他的話,天空風雷湧動,一下子漆黑下來,夜空之中的文曲星綻放萬丈光芒,垂下一根粗如門柱的藍色光圈,貫穿天地,將周敦儒籠罩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