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瘦的像根竹竿似的、姓朱的御史走出來,用帶有濃重江浙味兒的官話說道:“微臣有事啟奏陛下。”
說完抬頭望著皇帝,見皇帝點頭後,接著說道:“微臣以為現在除了兵事最重要之外,還有一事不可或缺,那就是教化天下。現下本朝禮崩樂壞,不僅普通百姓,就連那些士子也紛紛丟掉禮義廉恥,要麼從賊,要麼從寇,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除了缺少教化之外,更重要的就是那些狂風浪蝶的無恥勾引。因此,臣想請皇上下一道聖旨,從即日起,一切勾欄瓦肆停止經營,所有青樓女子全部從良,不從良的一律充軍,並對少數罪大惡極的蕩女處以極刑,以儆效尤。比如那陳圓圓,最開始入宮媚惑先帝,被先帝逐出宮後,又去引誘吳三桂,待闖逆進京後,又去勾引闖逆的手下劉宗敏,正因她在二人間朝三暮四,所以才使得吳三桂叛變降清,引清兵入關,這等蕩婦不殺不足以平民忿,朝廷應下海捕公文,將她擒獲,凌遲處死,並讓士民生啖其肉,以瀉心頭之恨!” 說完之後,牙齒緊閉,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彷彿已在嚼陳圓圓的肉了。
吳林華只聽得心驚肉跳,心想:你個老王八蛋,虧你想得出這麼惡毒的點子,你還是不是女人生養的?難道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對一個弱女子竟然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還用得是冠冕堂皇的藉口,看我怎麼收拾你!
不等吳林華開口,侯方域先說了:“朱大人此言謬矣,若不是那吳三桂腳踩兩支船,便是殺了他全家,他也不會降清的,這關陳圓圓何事?而那勾欄瓦肆雖有靡靡之音,但每年納的花捐卻是朝廷軍費的重要來源,關了它的話,短缺的軍費從何而來?”
這時史可法忙道:“二位大人說的都有理,不如這樣,勾欄瓦肆暫且開著,陳圓圓也暫且不去管她,由朝廷派出觀風使,到各地巡視,教化天下,使得天下百姓都知道保社稷、衛皇上,以減少投敵現象。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說道:“此法甚好,高起潛,速速擬旨,朕要一手用刀打天下,一手用聖人之道教化天下。”
吳林華聽到這裡才鬆了一口氣,心中想道:看來圓圓的名字不能用了,得改個名字,不叫“圓圓”叫什麼呢?叫“方方”嗎?對,就叫“芳兒”吧。恩,“芳兒”,好名字。
吳林華回到府中,一口氣喝光了一壺涼茶,邊喝邊尋思:這大臣也不好當,站了一上午,連口水也沒得喝。正想著時,小德子進來稟報:“侯爺,午膳備好了,請侯爺用膳。”
待眾僕人擺好酒菜,吳林華望著滿桌的山珍海味,瞪大了眼睛問道:“怎麼弄這麼多菜?太浪費了,我一個人吃得完嗎?”
小德子答道:“回侯爺的話,今天早上侯爺只喝了碗粥,吃了兩個油餅,奴才們怕侯爺餓著,所以祁總管特意囑咐廚子多備了幾個北方菜,這酒是府中珍藏的紹興陳釀。”
吳林華皺眉說道:“那這一桌酒菜得多少錢?”
小德子答道:“不多,才五百兩。以前韓太監的時候,每天都是這麼多,他還嫌沒地方下筷子呢。”
吳林華說道:“五百兩?!還不多?!這麼多銀子足夠一戶普通百姓用五年了。以後一切從簡,府中人等一律四菜一湯,不到逢年過節不準吃山珍海味,你這就去向祁海傳話。”
待小德子走後,吳林華便坐下大吃起來,雖然他剛說了一番厲行節約的話,但這菜還真是好吃,才吃了幾口,他的胃口便大開,也不顧自已侯爺的光輝形象,伸手抓起一隻德州扒雞啃了起來。
啃得正歡時,才發覺身邊仍站著四個婢女,頓時不好意思起來,說道:“你們怎麼不下去吃飯?是嫌僕人的飯不好吃?不如這樣,這裡的飯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們也坐下陪我吃吧。”
那為首的綠衣婢女答道:“侯爺請慢用,奴婢們是伺候侯爺用膳的,怎可與侯爺同桌吃飯?這是府中的規矩,等侯爺吃完,奴婢們才能下去吃的。”
吳林華回想起自已在穿越前,總是伺候領導,不是給領導開車拎包,便是給領導端茶送水,再不就是給領導收拾桌子,而現在卻是被人伺候,反差之大,不禁令人感慨,當下說道:“以後這規矩就得該該了,我吃飯時不需人伺候,你們也下去各吃各的吧。”
四位婢女互望一眼,還是那綠衣女說道:“既然侯爺吩咐,奴婢們怎敢不從,只是侯爺若需有人端茶斟酒時,卻無人伺候,那可如何是好?所以奴婢們還是應該留下來。”
吳林華這才仔細看了看這四人,她們分別穿著綠、紅、黃、白四色衣裙,都是十八、九歲模樣,雖說不上傾國傾城,但也算中上之姿,尤其是那綠衣少女,更是清醇可愛,兩個大眼睛閃爍著頑皮、狡黠的目光。
吳林華笑道:“那好,那你們就坐下來,陪本侯爺一起用膳。”
綠衣少女帶頭躬身說道:“謝侯爺,奴婢們遵命便是。” 說完便在吳林華的對面緊挨著坐下。
吳林華見狀,又笑著說:“你們坐那麼遠幹什麼?我又不是老虎,來,來,來,坐到我身邊來,我還有些話要問你們呢。”
待四女坐到身邊後,吳林華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名字呢,方不方便告訴我呢?不要搶,一個一個說。”
“奴婢春香。” 綠衣少女答道。
“奴婢夏香。” 紅衣少女答道。
“奴婢秋香。” 黃衣少女答道。
“奴婢冬香。” 白衣少女答道。
吳林華瞪著眼睛,喃喃道:“春香、夏香、秋香、冬香,乖乖,好名字,不知華安來了沒有,府中可有人名叫‘華安’?可有書童?”
春香迷茫的望著吳林華,說道:“侯爺,你怎麼了?府中並沒有人叫‘華安’,韓太監不讀書,因此也沒有書童。”
吳林華舒了一口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可要記住,以後若是有年輕男子在府前自賣自身,你們可千萬別買,那人是個花痴、騙子,切記,切記!”
雖然四女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點頭答應。
吳林華去掉了一個隱患,心情愉快,忙招呼四女吃飯,直把四女弄得不知所措,方才自顧自的細嚼慢嚥起來。
吃完飯,吳林華便一個人爬到金雕玉刻的大床做起白日夢來,由於早上起得太早,不一會兒,他便進入了夢鄉。
在夢中,他一會兒見到了自已的父母,他們正望眼欲穿的等著自已回去;一會兒夢見自已的高中死黨硬拉著自已去打架;一會兒夢見清軍殺進了南京,自已領著圓圓和莎莎東躲西藏,背後則緊跟著揮舞著大刀、一心想搶回老婆的吳三桂;一會兒夢見自已去李自成那裡當說客,那李自成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使勁得搖,口中咆哮道:“把我的玉璽還給我!把我的玉璽還給我!”,自已則一邊拼命的掙扎,一邊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搖著,搖著,吳林華便被搖醒了,他睜開眼一瞧,卻看見了一張美麗而熟悉的臉,他一把將來人抱住,說道:“太好了,莎莎,你們終於來了!”
邊說邊向屋子中的眾人望去,只見屋中除了莎莎和圓圓之外,還有一臉愕然的陳唯一與四大金剛,他們的旁邊則站著祁海與小德子。
莎莎掙脫吳林華的摟抱,關心得問道:“公子,你沒事吧?我們在門口就聽見你的喊叫了。”
吳林華詢問的眼神望向眾人,見陳唯一和四大金剛均點頭,於是尷尬的說道:“不好意思,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嚇了自已一下。”
眾人聽後,舒了口氣,祁海說道:“陳將軍他們剛在廳堂坐穩,老奴正與他們說話,突然聽到侯爺喊叫,大夥兒便一擁而入,生怕侯爺遭遇不測,侯爺既沒事,老奴就放心了。”
吳林華點點頭,說道:“讓你們擔心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祁總管、小德子,這裡沒有你們的事了,你們下去吧。”說完便放開莎莎,站起來走向陳唯一與四大金剛,在他們每人胸前都擂了幾拳,然後六人哈哈大笑。
陳唯一說道:“那送信的人說話顛三倒四,半天才將意思說清楚,我連夜命拔營南下,卻不知主公已做了威毅侯,屬下等參見威毅侯。” 說完便帶頭跪倒。
吳林華忙扶起五人,說道:“不必如此,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繁文縟節,禮多了反而覺得疏遠了,以後我們兄弟相稱吧。”
待五人站起後,吳林華對著陳唯一說道:“陳兄,咱們的人馬駐紮在哪裡?”
陳唯一答道:“守城的軍官不許大隊人馬入城,因此大部都在北門外等訊息。”
吳林華道:“這幾日不太平,軍官這麼做也是對的。北門西北五里處有一舊軍營,可駐紮兩千餘人,原有駐軍幾個月前調往四川了,我已向皇上要得此處,你可命咱們的人馬駐紮在那裡,雖然擠點兒,但比野外紮營安全些,你和四大金剛可住在我府上。”
陳唯一道:“多謝主公美意,但我等與部下同吃同住,早已習慣了,且我等均是粗人,行事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住在侯爺府恐多有不便,因此還是住在軍營好,我等馬上率軍前往軍營。”
吳林華堅持已意,但陳唯一和四大金剛只是不從,於是吳林華只得作罷,寫了手諭,蓋上威毅侯的印璽,讓陳唯一拿著找那守門軍校,自會有人領路。
陳唯一等告辭離去,屋中只剩下吳林華、陳圓圓和莎莎三個人。
吳林華心中一蕩,正欲向二女伸出了魔爪,忽然想起一事,忙說道:“圓圓,你的名字恐怕得改了。”
圓圓聽見此話,睜開眼睛,不解的問道:“公子何出此言?”
吳林華便把朝廷上發生的那一番爭論說給二女聽,雖然他儘量說得文雅一點兒,平和一點兒,但二女仍被這殺氣騰騰的爭論嚇住了,旖旎纏綿之情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恐懼與不安。
陳圓圓直起身子,悽然道:“沒想到賤妾已成了全天下的罪人了,公子將賤妾趕出去好了,免得連累了公子。” 話未說完便已淚水漣漣。
不等吳林華說話,莎莎急著道:“公子,不要趕陳姐姐走啊,現在已沒人收留她了,若是連公子也不要她了,那她真是無處可去了。”
吳林華沒好氣的說道:“我有說趕他走嗎?那個老糊塗蛋的話連小皇帝都聽不進去,像我這麼一個有理智的人難道就會信?當時若不是有人攔著,我早撲上去將那老頭兒的牙拔光了。現在我不是在徵求圓圓的意思嗎,若她不同意改名,那咱就不改,我就不信,誰還能衝進我這侯爺府把她拉去遊街;若她同意,我就給她改個名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芳兒’,怎麼樣。”
二女聽他說得好笑,心中的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圓圓更是破泣而笑,說道:“既然公子叫我‘芳兒’,那我就叫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