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梔第一時間想的是向岑寂求救。

可糾結了一會兒，她決定不求救。

一是因為岑寂現在一定很忙，她不想給他造成麻煩。

二是因為萬一蘇澤蘭狗急跳牆，把她的血液檢查報告發給岑寂，岑寂知道她有可能變成異獸怎麼辦？

雲梔在後座抱著膝蓋悲傷地想，她就老老實實苟在C分隊裡吧，只要苟住了，她就還有希望見到岑寂……

她聽話地從陳海那裡加了華牧晚的聯絡方式。

華牧晚當即問她：【我們的任務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所有異獸潛伏的位置，你有什麼戰略？】

雲梔破罐子破摔：【我能有什麼戰略？把我坐的這輛車炸了，你們都捱過來，我們一塊兒炸了，動靜鬧大點，把那些異獸全都引出來唄。】

華牧晚沉默了一會兒，居然當真了：【這樣做會打草驚蛇。我們這次的任務是突襲，首先不能讓異獸發現我們的軍隊，從而給予它們反應的機會。】

【也就是說，我們要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確定所有異獸的分佈位置。】他說。

雲梔笑了：【做夢呢？】

華牧晚不再說話。他沉思良久，終於忍不住對金時年發了一條訊息：

【金參謀長，您找的這個人真的靠譜嗎？】

很快，陳海又收到某條訊息。他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沒法思考，只能把收到的訊息原原本本告訴雲梔：

“蘇隊說，你不認真對待這次任務，我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還有……在C分隊之後出戰的先鋒隊，由岑寂少將帶領。你不在岑寂少將前面確定那些異獸的位置，岑寂少將就會被你連累，甚至被你害死。”

“什麼？”雲梔瞳孔放大，“金時年這個狗東西！”一定是他故意給她這樣安排任務的！

他們越飛越靠近北邊，雲梔隔著樹葉縫隙遠遠看著北方的高山，絞盡腦汁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對策。

而秦毅飛和蕭昊回到蕭家宅子。秦毅飛還在罵罵咧咧，嚷嚷著要和蕭昊去外面偷一輛車跑出長城，誰料，蕭昊思緒混亂，竟說：

“你去吧，我還有事。”

說完，蕭昊操控飛行輪椅就要去地下三層。

秦毅飛看著蕭昊的背影，不可置信：“蕭昊，你還講不講義氣了？你變了！”

“枉我和雲梔不顧危險溜出軍團救你……”秦毅飛的語氣裡充滿失望。

蕭昊聽見他的話，心裡很難受，猶豫不決。

最終，蕭昊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確認那件最重要的事。那件關乎所有人類和所有異獸的大事。

地下三層的水都已經被抽乾，蠃魚被風箏線一樣的東西一圈圈纏繞，束縛在原先的位置上。

蕭昊慢慢靠近，試圖觸碰它的頭部。它有智慧。蕭昊知道。

它昨晚假裝能被電傷到，假裝能被電鐵網束縛。也許它現在被風箏線束縛也是假裝的。但蕭昊顧不得那麼多了。

蕭昊的手指，觸控到蠃魚頭上某個位置。他上次就是在這裡摸到了頭髮。

可現在他的手掌下，觸感光滑堅硬。這只是普通魚頭的觸感。

蕭昊的手沒有放下來，在腦海裡對保鏢發訊息：【炸燬我家的訊號塔。】

保鏢很奇怪：【少爺，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去不去炸？你不去，我自己去。】

【別，少爺，我聽您的。】

不久後，地面上傳來爆炸聲，地下三層震顫了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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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昊放在魚頭上的手指，有一瞬間，感覺到蠃魚頭頂的觸感變了，像是變出了厚厚的絲線堆在一塊兒，是長髮。

下一瞬，它的頭頂又恢復了正常的魚頭觸感。

蕭昊知道，蠃魚一直都沒有變化，有變化的是他的感覺，因為他的大腦中安裝了一塊晶片。

晶片和人的大腦皮層相連，只要訊號塔完好，訊號不中斷，晶片的操控者給一個區域內的所有晶片下達指令，晶片便能及時給這個區域內的所有人腦傳達相應的感覺資訊。

比如，讓所有人看到一個人，都覺得這個人是異獸。

比如，讓所有人摸到一個人頭，都覺得這是個魚頭。

比如，讓所有人看到這個人的頭髮，都覺得看不見。

蕭昊渾身僵硬。不知過去多久，終於顫顫巍巍地收回手，在飛行輪椅上抱頭痛哭。

世界的真相究竟是什麼？這些異獸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

如果它們是人呢？如果它們是被帝國所不容的人呢？如果它們破壞天幕、摧毀訊號塔，只是為了讓像他這樣的軍人，停止對它們的屠殺呢？

那麼，他一直以來斬殺異獸，究竟是在保家衛國，還是在被政府操縱，屠殺同胞？

蕭昊埋頭痛哭了半晌，漸漸停了下來。他從衣服裡摸出一把小刀，刺向自己腦部埋藏晶片的位置。

他要挖出晶片，看清他一直以來屠殺的異獸，真面目究竟是什麼。

然而就在小刀刺入他大腦的前一刻，一隻手掌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蕭昊想掙扎，但他的手腕被那人擰過去，蕭昊吃痛，鬆了力氣，那人立即奪走他的小刀扔出老遠。

蕭昊轉頭看去，正對上蕭楊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睛。

蕭楊松開蕭昊的手，嘆了口氣：“小昊，看來你知道了一部分真相，接受不了。”

蕭昊雙目通紅，聲音哽咽：“為什麼……叔叔，你的晶片早就被取了出來，你沒有晶片，你一直都能看到異獸的真面目……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為什麼要在我加入星光軍團、殺了那麼多所謂的異獸、雙手沾滿血腥以後，才讓我知道？”

見蕭楊沒有反應，蕭昊情緒激動，質問蕭楊：“異獸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

蕭楊還是不說話。蕭昊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控，盡力收斂了一點：“叔叔，您能不能把我的晶片取出來，告訴我所有真相？”

蕭楊只是平靜地看著他：“不能。”

“小昊，從前我把你保護得太好了，這是我的錯，導致你在這個骯髒不堪的世界生活到二十歲，還是這麼不成熟。”

蕭楊抬手摸了摸蕭昊頭頂：“不過沒關係，我會讓他們給你的晶片下達指令，刪除你的這部分記憶。”

“等你成熟了，我再讓你知道一切，繼承我們蕭家的產業，繼承我辛苦打造的事業。”

蕭昊從他的話裡明白了什麼，突然躲開蕭楊的手，飛速遠離蕭楊，像是躲避毒蛇猛獸：

“你就是所有晶片的幕後操縱者！”

蕭楊的眼神仍舊無波無瀾，彷彿從沒有任何人事物在他眼裡存在過。蕭昊忽然覺得面前的男人才是怪物。

蕭楊說：“小昊，他們為非作惡，濫殺無辜，他們的目的是將人類趕盡殺絕。他們真的是異獸。你總有一天會理解我的。”

“不……我不相信你。”蕭昊說。

蕭楊眼中終於出現了一抹失望。

他安靜地給助理發訊息：【刪除所有人發現異獸有人類特徵的記憶。】

蕭楊沒有晶片，只能用投在空中的光屏傳送訊息。蕭昊自然看見了，他衝過去揪住蕭楊的衣領，怒不可遏：“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還是人嗎！”

“殘忍？”蕭楊倏地笑了，目光空洞，不知回憶起了當初人類被異獸逼至絕境的多少畫面……

“你知道嗎，小昊，當初我的腿沒有被異獸完全吃掉。但為了救快要餓死的你……”

蕭昊愣了一會兒才聽懂他的意思，頓時猶如五雷轟頂，身體前傾揪住蕭楊衣領的力道放鬆，整個人摔下輪椅趴在地上。

他眼前是蕭楊空蕩蕩的褲管。蕭楊不知在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他。

良久，蕭楊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恐懼、自私、殘忍都可以是人類獲勝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