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尚未做出反應,這小鬼就已經跟魚一樣靈活地滑到他腿上趴好了。
她從被窩裡偷偷瞅他,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放在小嘴前:“噓……”
岑寂:“……”
敲門聲還在響,岑寂心不在焉地將床邊的茶杯和書拿回手上,一邊假裝看書,一邊用腦中晶片的遙控功能將病房門開啟。
進來的是星光軍團參謀長金時年。金時年又矮又胖又白,怎麼看都是一副敦厚老實相,可他藏在黑框眼鏡下的一雙小眼睛卻總閃著精光。
金時年推了推他這副與時代格格不入的黑框眼鏡,向岑寂行了個軍禮:“少將!”
藏在被子下的雲梔只聞其聲,辨別不出他是誰。她捏了捏岑寂的大腿,在他腿上寫字:誰?
岑寂只感覺有隻軟軟的小手偷偷捏他的腿,還在上面劃來劃去……!
他耳根緋紅,強逼自己忽略那種癢意,對金時年開口:“……坐吧,有什麼事?”說完就趕緊走。
金時年胖墩墩的身子坐到病床對面的椅子上,說話時帶著滑稽的口音:“您殺了相柳,我相信您的本領,但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哪裡?”岑寂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被子裡的小手……見他不理她,就一直捏他。
捏一下,又捏一下。
“偵察兵在長城外探查異獸的行蹤,發現它們全都去了北邊。E基地長城外十公里內,這幾天一直未發現任何異獸。就連變異兔的窩都空了三天。”
岑寂聽他說正事,心口卻好像被被窩裡那隻亂動的小手撓著,撓得他的心越來越癢。
他深呼吸一口氣,實在忍不住伸手,制止被子裡的小壞蛋。
“你是想說,北邊還有東西能召喚獸潮?”
無錯書吧岑寂說著,捉住女孩的手握緊……柔軟得不可思議。
他慌忙鬆開她的手,轉而捏住她小巧的鼻子。
“是的,”金時年又推了推眼鏡,“異獸並未攻擊北邊的C基地。我們尚不清楚它們的目的。”
岑寂沉思了下金時年話中的深意:“你覺得異獸有計謀?”
金時年露出靦腆的微笑:“我相信您也發現了。”
“十五年前,異獸首次出現,它們混亂無序,行為怪異,似乎天生厭惡人類,到處殺人放火,搗毀建築。人類認為它們的智商與尋常野獸無異,不可能有計謀。”
“但當時,突如其來的獸潮席捲世界,儘管我們有智慧,也因為毫無防備而傷亡慘重……”
“如今,十五年過去了,所有人類生活在和平美好的基地裡,人口迅速恢復至當年的四分之一。”
“人們太無憂無慮了,很多人都遺忘了基地建立前,那一點點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而基地外的異獸,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繁殖出一代又一代,它們數量劇增,混亂無序的現象卻驟減,漸漸形成類似人類社會的秩序。”
“獸潮中有領頭者、先鋒、偵察者和普通士兵;而地盤中有霸主、守護將領、獵手和資訊傳遞者。”
“異獸的進化速度,過於驚人了。”
說到這兒,金時年總算將話題拋給岑寂:“在您的作戰報告中,我看出來,您也感覺到除去人類叛徒的幫助之外,有些異獸自身也進化出智慧,學會了一點計謀。”
然而岑寂不接他的話茬,只問:“異獸集體去往北邊的事,軍長的意思是?”
“靜觀其變。”
“而你的意思是?”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金時年嘆了口氣,將自己的想法直接挑明:“我們不能像十五年前那樣毫無防備。少將,我們需要有人去了解異獸,探查真相。”
岑寂不徐不疾:“想必軍長已經派人去了北邊,同時加強了各項部署?”
“是,”金時年知道岑寂這是在拒絕和他共同謀劃,他只能據理力爭,“但這樣只有可能讓人類自保,而不可能讓人類獲勝!人類想要獲勝,必須靠奇襲。”
“簡單說說你的奇襲方案?”
金時年表面不好意思地撓頭笑:“我們先說說別的吧。”
“我知道雲隨上校和您關係好,少將,對於他的犧牲,我也很悲痛。”
金時年抹了抹眼淚,“聽說他的妹妹,這次不知為何出了長城,忽然和您走得很近?”
突然被點名的雲梔在被子底下眨了眨眼,他們說她和岑寂走得近?
雲梔笑眯眯地把岑寂捏住她鼻尖的手拉了下來,樂不可支地在岑寂手心寫了個“近”。
“……”岑寂手心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卻又拿這個小搗蛋鬼沒法,他表面冷酷道,“不近。”
緊接著岑寂就瞧見,小搗蛋鬼的滿面笑容忽然消失,眼中閃過不可置信、悲傷、憤怒、仇恨、毀滅全世界的情緒,猛然張大嘴——咬他!
岑寂:“……”
他的指尖被咬住,溼溼軟軟的觸感,岑寂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下。
不行!岑寂很快反應過來,警告自己,她還只是個小孩!
金時年聽到他矢口否認,欣喜道:“這就好。我仔細讀完了這次回來的每一個人的報告,確定雲梔要麼是叛徒,要麼是人才。”
金時年點了點耳後,喚出晶片的光屏投在空中,興致勃勃地介紹光屏上顯示的奇襲方案。
“您看我草擬的方案,不管雲梔是叛徒還是人才,都可以成為方案中的一環……”
岑寂的神情陡然冰冷,沒興趣看光屏上的內容,便打斷金時年的話:“這就是你所謂的奇襲?利用一個小女孩?”
金時年猜到岑寂會這樣認為,堅持不懈:“為了全體人類向前邁進一步,我支援犧牲個體,甚至犧牲某些群體。”
“人類一直都是以這種方式前進的。少將,您覺得不是嗎?”
金時年憨厚地笑,“更何況,如果雲梔還像四天前一樣幸運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連她從未去過的相柳蛇窩,迷宮一樣的溶洞,她都能準確地知道該如何把大家帶出來;連蝮蟲的毒,無藥可解,她僅憑半支萬能藥劑就能解毒……”
“那麼,按我的計劃來,她也不一定會犧牲呀。”
岑寂聽得出來,金時年話裡話外都在說雲梔就是人類叛徒。
畢竟她做的事確實很不可思議。並且……四天前,醫生搶救她的時候,竟說她體內已經不剩多少毒素了。
這會讓人懷疑是異獸給她解了毒。
金時年這話是在勸他不要管人類叛徒的死活,但岑寂不相信雲梔是人類叛徒。大不了,他再用Judges審她一次。
這樣想著,岑寂平靜地看著金時年:“你已經多少次因為自作主張而被處分了?”
金時年一時沒有說話。岑寂翻了下書,淡淡道:“人會由於對未知的極度恐懼,而將自私和殘忍暴露無遺。即使對沒有威脅的人事物,也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金時年沉默地注視他。一會兒,站起身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他沮喪地走到門口,又朝岑寂行了個軍禮:“我會向所有人證明,恐懼、自私、殘忍都可以是人類獲勝的利器,唯有仁慈,決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