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親情”裹挾的愛情,何去何從
在這個繁華與喧囂交織的時代,無數年輕人懷揣夢想,背井離鄉奔赴城市,渴望闖出一片屬於自已的天地。林悅,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姑娘,就是其中一員。她憑藉自身努力考上大學,畢業後在這座二三線省會城市紮下根來,在一家公司做著普通白領的工作。
林悅深知生活的不易,雖每月拿著八千的薪水,在這座城市不算太差,可比平均薪酬高多了,可她依舊過得精打細算。大學室友們在群裡分享好用的大牌化妝品,她只能默默潛水,繼續用著平價替代品;商場裡那些漂亮的新裙子,她也只能望而卻步,許久未曾添置一件新衣。她心中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盼著能早日攢夠錢,擁有一個屬於自已的小家。
與林悅有著同樣奮鬥軌跡的,還有男友蘇然。蘇然來自農村多子女家庭,父母靠打零工維持生計,家中還有個弟弟,高中沒念完便待業在家,整天沉迷遊戲,啃老又啃哥。蘇然為人踏實肯幹,林悅與他相識於工作之中,他如涓涓細流般的關懷,讓林悅在這陌生的城市感受到了溫暖。吃東西時,他永遠緊著林悅先來,林悅吃膩了他才動筷子;天冷時,他永遠提前為林悅備著暖寶寶,天熱便幫她帶著遮陽傘;就連擠地鐵,他都會小心翼翼地將林悅護在懷裡。漸漸地,林悅深陷在這份溫柔裡。
二十五歲那年,林悅滿心歡喜地將蘇然帶回了家。事先,她宛如寫論文般,一遍遍在電話裡跟父母描述蘇然對她的好。可父母一聽蘇然的家庭條件,頓時皺起了眉頭,對他百般挑剔。林悅的朋友也紛紛勸她三思,畢竟,蘇然後面的家庭太糟糕了,結婚買房,父母肯定沒法幫襯,未來的路,只能靠他們自已走。
不久後,林悅跟著蘇然去了他家。蘇然的母親一個勁地哭窮,說得也是類似的話。見家長時給的紅包,只有兩百塊錢,蘇然偷偷給她補了八百,歉疚的話說了一大堆,還上交了工資卡。林悅握著他的工資卡,感受到他的真誠,對未來公婆的不滿便也消散了許多。在她看來,跟她過日子的是蘇然,又不是他家裡人,只要兩人齊心,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得知女兒的想法後,林悅的父母愁得幾個晚上沒閤眼。他們不辭辛勞將女兒培養成大學生,本就希望她日後能少吃些苦,可她卻感情用事,挑了個完全沒法給她助力,甚至可能拖後腿的家庭。但林悅態度強硬,堅守著自已的愛情,破壞了家裡安排的一切相親,一副非君不嫁的姿態。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林悅的父母選擇了妥協,讓兩人努力掙錢,攢夠首付就買房結婚,屆時他們贊助裝修費。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林悅和蘇然為了未來努力打拼,雖然辛苦,卻也甜蜜。加班成了家常便飯,但他們知道,每一份付出都是向著夢想靠近一步。
一天,林悅加班半小時後,收到蘇然的資訊:“我已經到家了,今晚給你做八寶肉燜飯。”看到這條訊息,林悅一天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歡喜與期待。那八寶肉燜飯,需要用到瑤柱、蝦乾、香菇等食材,在餐廳一碗能賣到七八十元。林悅第一次吃便瘋狂愛上,卻捨不得新增第二碗。後來,蘇然專門為她學習廚藝,做出來的雖比不上飯店水準,可裡面滿滿都是愛意,讓林悅喜歡得不行。不過,饒是再喜歡,林悅也不準蘇然常做,那些食材太貴,動輒上百塊錢一斤,她吃得肉疼,更怕嘴養叼了,沒法安分守已地吃單位食堂。為了兩人的將來,她覺得忍一忍口腹之慾也沒什麼。於是,他們約定,平時饞了就做一般的肉燜飯,遇到好事時,再獎勵一頓八寶飯,像是升職加薪、年會抽到大獎、喜提大單、意外暴富……還有生日與重要節日。
而此刻,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作日晚上,既不過節也不慶生,蘇然卻主動提出做八寶肉燜飯。這讓林悅忍不住在微信裡追問他是不是升職加薪了,可蘇然只回了兩個微笑的表情。林悅更加激動,猜想這一波的驚喜必定十分大。相識多年,蘇然一直踏實肯幹,卻偏偏多年在原地打轉,如今他都快三十歲了,按資歷,確實也該往上挪一挪。林悅滿心以為,蘇然終於熬出頭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接下來的時間,林悅超高效率完成加班任務,然後迫不及待地拎包往回趕。一路上,她都在猜測蘇然的工資漲幅。如果是翻一番,以他們目前的積蓄,最遲明年年底就能買房。雖說只是首付,每個月還要還好幾千塊錢的貸款,但他們兩人都掙錢,也不亂消費,日子肯定能過下去,甚至會隨著他們的努力越來越好。擠在人山人海的地鐵上,林悅想著想著,眼眶微微泛紅,心裡早已是山呼海嘯,激動得難以平靜。
一進門,林悅就心急地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好事。蘇然並不回答,盛了滿滿一碗肉燜飯,讓她吃完再說。林悅看著這碗用料比餐廳還紮實的飯,吃得美滋滋的,愈發期待背後的驚喜。這是多麼幸福的一個晚上啊,外面秋風凜冽,有多少人隻身在城市彷徨,而她,一回家就有熱乎乎的美食,還有殷勤貼心的愛人與充滿希望的未來。
就在林悅開心得幾乎忘乎所以時,蘇然終於開了口。瞬間,林悅的笑容凝滯在嘴角,她不敢置信地望著蘇然,懷疑自已聽錯了。“什麼叫公司效益不好薪水減半?不應該是升職加薪麼?”在她的注視下,蘇然險些抬不起頭,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重複一遍:“是降薪,工資少了五千多。”
“工資少了五千多”,這句話似魔音般環繞在林悅耳邊。她艱難地嚥下最後一口肉燜飯,卻已嘗不出其中滋味,此刻,她全部的神經都被調去計算,薪水少了五千多後,他們還要多久才能攢夠首付。一算之下,她的心涼了半截,那時候,她起碼三十歲了吧。這是命運在作弄他們麼?他們一直努力工作,兢兢業業地上班加班,從無怨言,憑什麼降薪?
蘇然的臉色愈發失落,恨不得將頭深埋到地下。林悅明白他需要安慰,可她言不由衷地寬慰兩句後,自已的眼淚先落了下來。這三年,為了攢錢買房,她沒買過一條新裙子,看著室友們分享好用的大牌化妝品,她只能默默羨慕。原以為,很快就能熬出頭,誰知道,蘇然的薪水不升反降。一想到自已在父母閨蜜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挑了個潛力股,林悅心慌又心煩。
數不清聽了多少句對不起後,林悅終於冷靜下來。看著面前神色頹喪的蘇然,心口微微發疼,她知道,降薪不是他的錯,是資本的問題。她心想,實在不行,就去跟爸媽說,讓他們先領證結婚,房子慢慢來,反正城市裡租房結婚的年輕人也不少。不過,一份工資減半的工作,是否還有做下去的必要,得好好斟酌。對此,蘇然的回答是,自已會努力看看能不能跳槽到更好的地方去。
接下來的幾天,林悅整個人懨懨的,在辦公室閒聊時也難得地沉默下來。直到同事們討論家裡親戚所在的單位裁員和降薪,紛紛感嘆經濟不景氣,她忍不住插嘴說到自已物件也有同樣的遭遇。同事自然問起是哪家公司,林悅回答完後,另一個同事驚訝地表示,他家裡也有親戚在這家公司任職,聽說公司效益挺好的,沒傳出來降薪啊。
林悅愣住了,難道是蘇然犯錯了導致降薪?她很快否定這個念頭,蘇然一向腳踏實地,絕不可能犯下令薪水腰斬的錯誤。林悅心裡藏不住事,當晚回去就跟蘇然追究到底。面對她的質問,蘇然起初還能強裝鎮定地表示是公司安排,聽到她說要找他同事問個明白時,他立刻慌亂地搶她手機阻止。這下,誰都能看出其中有貓膩。僵持不下時,林悅冷著臉以分手做威脅。蘇然無可奈何,只得承認,他答應了父母以後每個月幫弟弟還五千塊錢房貸。
林悅怔住了,比起憤怒,她更驚訝的是,蘇然那個遊手好閒的弟弟竟然買了房子。他們倆勤懇搬磚尚且湊不齊首付,那傢伙出了名的好吃懶做,哪來的錢買房子?蘇然再一次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在林悅鍥而不捨的追問下,他終於回答是他父母的養老本,以及找親戚借了點。不等林悅發作,他先替父母說起好話:“他們也是不容易,辛苦大半輩子才攢下這麼點錢,弟弟那個性格,沒房子連媒人都不願上門,他們也是沒辦法啊……”
林悅一句都聽不進去,她滿腦子想的是,每次去他們家,蘇然的父母都哭窮,說幫不上忙,只能靠他們自已。結果一轉身,毫不猶豫地給小兒子買房。都是兒子,待遇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最可氣的是,竟然還讓大兒子給小兒子還房貸。偏偏,蘇然這個傻子還答應了。
當林悅冷眼質問男友不覺得他父母偏心得過分了麼,蘇然眼圈微微發紅,翻來覆去只答他們也是沒法子。他那從心底透出來的無奈,讓林悅實在無法繼續苛責下去,因為她替他感到心疼。在親情中被忽略的男人,怪不得這般老實。
林悅深吸一口氣,做出妥協,要他別管弟弟房貸的事,關起門來過他們自已的小日子,就當家裡沒長輩。否則,就分手。蘇然面露苦澀,艱難地考慮好半天,勉強答應了。這一夜,兩人背對背,各自無眠。
很快,到了發工資的日子,林悅雷厲風行地查崗,發現男友的薪水完好無損。然而,當她檢視銀行卡流水時,卻驚得瞪大了眼睛,卡里原先的存款一下子少了六萬多。蘇然大約沒想到,她光看資訊通知還不夠,居然堅持要查流水。他在承諾不幫弟弟還房貸的第二日,直接偷偷轉了一年的房貸給父母。他告訴他們,以後按年幫忙還款,這樣不容易被發現。
“扶弟魔,不分男女啊。一個月才一萬,給弟還房貸五千,唉,有些人的腦子長在身上,只是為了讓他看起來高一點嗎?”林悅又氣又急,讓蘇然立刻將錢要回來,他不願意,林悅乾脆搶過他的手機撥通電話並開擴音,表示他不開口,她就來說。
在她的逼視下,蘇然不得不跟父母斡旋,暗示給他們轉錢的事被發現了,現在他物件很不高興,鬧著要分手。他本計劃著,父母怕耽誤他們的感情,會在電話裡主動提出將錢轉回來,暫時平息林悅的怒火,之後,他再另想法子接濟他們。
然而,電話那頭的蘇母卻渾不在意地嗤笑道:“她嚇唬你呢,一大把年紀了,還跟你睡了好幾年,誰還敢要她,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指望你娶呢,她不敢拿喬,你也別慣著!”她說話又快又急,期間蘇父還在旁邊急著傳授馭妻術,絲毫不給蘇然打斷他們的機會。
眼見著他們越說越不像話,蘇然急忙上前搶手機,林悅卻驀地後退一步,對著電話那頭的二老斬釘截鐵道:“你們放心,我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進你們家門!”說完,她結束通話電話,飛快地躲進臥室反鎖房門。
其實,以前林悅不是沒發現蘇然揹著她拿錢接濟家裡,不過每次都是千把塊,她想著真要計較,難免傷感情,所以總是選擇忽略。可現在,他瞞著她,一聲不吭地替弟弟揹負起房貸。不追究父母的不公就算了,還上趕著做冤大頭,這讓她置於何地?說到底,他跟他父母一樣,吃定她年紀大了捨不得離開。
是,她是捨不得這段感情,可她更害怕看不見光的未來。她願意為愛吃苦,卻無法忍受枕邊人故意作踐自已。她悲哀地發現,往日蘇然那些細碎的殷勤,跟這五千塊錢房貸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交往多年,她還沒有哪個月花過他五千塊錢呢。這一刻,她覺得自已跟父母一樣,竟然也開始用錢去衡量感情。可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在金錢面前,確實不堪一擊,因為她沒法委屈自已去成全他的愚孝。
看見沒有,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可以!父母苦口婆心,幾夜睡不著,就這一次,讓林悅徹底清醒!就這樣吧,他繼續做他的孝子,她追求自已的幸福,從此相忘於江湖。
林悅知道,自已必須理智,痛下決心,割肉離場,留下來只會越來越被作踐。就讓蘇然心甘情願被家人吸血吧,這是他自已的選擇,與別人無關。窗外的夜色愈發深沉,林悅在黑暗中擦乾眼淚,她決定,明天,又是新的開始……